物资抵达的时间定在次日正午。
这是林九故意放出的消息——真正的车队其实凌晨就已经出发，由李队亲自带队，走的是另一条隐蔽的小路。正午那批只是诱饵，几辆空车加上伪装成物资的稻草。
晨会上，林九当着所有高层的面，再次确认了“正午抵达”的计划。
“车队从北边过来，会经过黑风峡，那里地形险要，容易埋伏。”林九在地图上指着，“赵峰，你带一队人去接应，提前清理沿途可能的安全隐患。”
赵峰立正领命，但林九注意到，他眼底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迟疑。
“有问题吗？”林九问。
“没有。”赵峰摇头，“只是黑风峡范围很大，我们人手有限，可能做不到全面清理。万一有遗漏……”
“尽力就好。”林九拍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的能力。”
会议结束后，赵峰立刻去组织人手。林九通过窗户，看着他快步走向巡逻队的营房，步伐比平时急促了些。
“他会上钩吗？”沈兰心走到林九身边，低声问。
“如果他真是内鬼，一定会想办法把‘黑风峡’这个情报传出去。”林九说，“影已经在那边等着了。只要赵峰有任何异常举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那个影……真的可信吗？”沈兰心担忧道，“他来得太突然了。”
林九沉默片刻：“他是老头子派来的。虽然我不记得老头子提过这个人，但他身上的气息……确实有赊刀人一脉的影子。”
“你师父到底在哪？为什么一直不露面？”
“昆仑山。”林九望向西北方向，“影说，那里有一扇更古老的‘门’，比神农架那个更危险。老头子守在那里，已经快撑不住了。”
沈兰心握住林九的手：“等这里的事情结束，我们去帮他。”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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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赵峰带着十五人的小队出发了。
按照计划，他们应该沿着大路直奔黑风峡，沿途检查可能的埋伏点。但队伍出发半小时后，影通过加密通讯器发来消息：
“赵峰在半路分兵了。他让副队长带大部分人继续前进，自己带着两个心腹拐进了西面的老林子。”
“跟踪他。”林九回复，“注意安全，对方可能不止一个人。”
“明白。”
通讯切断。
林九在指挥部里坐立不安。胸口的印记又开始微微发热，这一次，还伴随着一种奇异的悸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遥远的地方呼唤他。
“你怎么了？”叶晚舟注意到他的异常。
“印记不对劲。”林九解开衣领，露出胸口那个金色刀形印记。此刻，它正以肉眼可见的频率脉动着，光芒时明时暗，“它在……回应什么。”
叶晚舟仔细检查印记，脸色渐渐凝重：“这不是普通的能量波动。这里面混入了某种……信息流。很微弱，但确实存在。”
她从医疗箱里取出一套银针，在林九胸口周围扎了几针。银针尾端系着细小的铜铃，在印记的能量波动下，铜铃发出杂乱无章的叮当声。
“是传讯。”叶晚舟凝神倾听铃声的规律，“有人在用某种特殊频率，尝试通过印记与你沟通。但这种频率很古老，我需要时间破译。”
“是门后的存在？”林九问。
“不像。门后存在的能量特征更宏大、更混沌。这个……更精细，更有针对性。像是专门针对守门人印记设计的通讯方式。”
正说着，王胖子冲了进来：“九哥！西边林子里有动静！我们的巡逻队发现了几具尸体，看装束……像是黑狼帮的人！”
黑狼帮？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西面的老林子？
那里离庇护所足有十公里，而且不是交通要道。
“尸体情况如何？”林九起身。
“死得很怪。没有外伤，但全身血液都被抽干了，皮肤干瘪得像木乃伊。而且……”王胖子咽了口唾沫，“尸体周围有脚印，三趾的，和鬼车的一样。”
鬼车又出现了？
不，不对。
鬼车已经被消灭了，尸骸都被影收走了。就算有第二只，也不会专门去杀黑狼帮的人。
除非……
“有人在模仿鬼车的作案手法。”林九瞬间想通，“赵峰去见的，不是黑狼帮，而是……操控鬼车的人。”
他抓起外套：“通知所有战斗人员，一级戒备。胖子，你带一队人去支援影。兰心，你留在指挥部，随时准备启动防御阵法。叶顾问，你继续破译印记里的信息。”
“你要去哪？”沈兰心拉住他。
“西面老林子。”林九说，“如果对方的目标是我，那我去最合适。而且……印记的反应越来越强了，我大概知道他们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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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面的老林子，是片原始次生林。
树木参天，藤蔓密布，即使是白天，林中也昏暗如黄昏。积雪覆盖了地面，但有些地方的雪层被踩得乱七八糟，显然不久前有不少人经过。
林九沿着脚印追踪。
他的身体虽然虚弱，但守门人印记似乎强化了他的感官——他能听到百米外落叶的轻响，能看到雪地反光中最细微的色差，甚至能闻到空气中残留的、极淡的血腥味。
追踪了约两公里，前方出现了打斗的痕迹。
几棵树被拦腰折断，断口处有焦黑的痕迹，像是被高温瞬间碳化。雪地上散落着破碎的衣物和武器碎片，还有……血迹。
新鲜的血迹。
林九蹲下身，用手指蘸了一点。血还是温的。
打斗刚结束不久。
他继续向前。
又走了五百米，眼前豁然开朗——林中竟有一片空地。空地中央，矗立着一个简陋的石质祭坛，样式和曼康村那个古祭坛有七分相似，但小得多，也粗糙得多。
祭坛周围，倒着七八个人。
都是黑狼帮的装束，死状和之前发现的尸体一样——血液被抽干，皮肤干瘪。
而在祭坛上，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赵峰。他还活着，但状态很糟糕——他跪在祭坛边缘，双手被反绑在身后，额头贴地，身体剧烈颤抖，像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另一个，是个穿着血红色长袍的老者。老者背对着林九，正仰头望着天空，口中念念有词。他手中握着一根骨杖，杖头挂着一串用人类指骨串成的念珠。
听到脚步声，老者缓缓转身。
那是一张枯槁如树皮的脸，眼眶深陷，瞳孔是诡异的暗金色。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额头——那里有一个暗红色的印记，形状像是一只睁开的眼睛。
“守门人，你终于来了。”老者的声音嘶哑难听，“我等你很久了。”
“你是谁？”林九握紧手中的短刀。
“你可以叫我‘血瞳’。”老者咧嘴笑了，露出满口黑黄的牙齿，“衔尾之环的三长老，也是……‘门之眼’的侍奉者。”
衔尾之环！
陈天雄倒台后，这个组织不是已经散了吗？
“很惊讶？”血瞳似乎看穿了林九的想法，“陈天雄不过是个傀儡，一个自以为能掌控一切的蠢货。真正的衔尾之环，从未消失。我们一直在等待……等待‘门’彻底打开的那一天。”
他手中的骨杖指向祭坛中央。
那里，摆放着一块拳头大小的暗红色晶体——正是苏雨在仓库里接触过的那块血魂晶碎片。但此刻，晶体已经变了样：它悬浮在半空中，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黑色纹路，纹路中流淌着暗红色的光芒，像是在呼吸。
“你师父在昆仑山，试图阻止‘门之眼’苏醒。”血瞳说，“但他失败了。门之眼已经看到了这个世界，它很满意。现在，它需要一具合适的‘容器’，来承载它的意志降临。”
他盯着林九：“而你，守门人，你是最完美的容器。你的印记，你与门的连接，你的血脉……一切都恰到好处。”
林九心中一沉。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目的。
不是杀他，而是……占据他。
“赵峰是你的人？”林九问，试图拖延时间。
“他？不过是个棋子。”血瞳不屑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赵峰，“我答应给他权力，给他庇护所的控制权。但他太贪心了，居然想独吞‘种子’技术……所以，我让他成了祭品。”
祭品？
林九仔细看向赵峰。
这才发现，赵峰的背后，脊椎的位置，皮肤下面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一根根暗红色的、血管般的触须，正从他的脊椎里钻出来，扎入祭坛的石缝中。
他在被活活吸干！
“你在用他……喂养那块血魂晶？”林九声音发冷。
“聪明的孩子。”血瞳赞赏地点头，“血魂晶需要活人的精血和魂力才能成长。赵峰这样的修行者，是最好的养料。等这块碎片成熟，我就能用它……改造你。”
他举起骨杖，念诵起更急促的咒语。
祭坛上的血魂晶突然光芒大盛，射出无数道暗红色的光线。光线在空中交织，形成一个巨大的、眼睛状的图案。
图案中央，那只“眼睛”缓缓睁开。
林九感到胸口一阵剧痛。
守门人印记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剧烈跳动起来。一股冰冷而邪恶的意识，顺着印记的连接，试图侵入他的脑海。
“抵抗是没用的。”血瞳狂笑，“门之眼的意志，不是凡人能够抗拒的！接受它吧，成为新世界的使者！”
林九咬牙支撑。
但那股意识太强大了。
它像潮水般涌来，冲击着他的精神防线。无数混乱的画面、声音、念头，疯狂地涌入——
尸山血海。
崩塌的星辰。
扭曲的怪物。
还有……一扇巨大到无法想象的门，缓缓打开。门后，是无尽的黑暗，黑暗中，无数只眼睛同时睁开。
那些眼睛，都在看着他。
“加入我们……”
“打开门……”
“迎接新生……”
低语声在脑海中回荡。
林九单膝跪地，用短刀撑住身体，额头青筋暴起。
不能输。
不能在这里倒下。
他想起父母消散前的微笑，想起老头子教他赊刀时的严厉，想起庇护所里那些信任他的面孔……
还有沈兰心、王胖子、叶晚舟……
“赊刀人……赊的是因果……”他喃喃自语，“还的是……”
“公道！”
最后两个字，是吼出来的。
胸口，那个金色印记，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不是被动的防御，而是主动的反击！
金色光芒如利剑般刺向空中的血眼图案。两者碰撞的瞬间，爆发出刺耳的尖啸声——那不是物理层面的声音，而是精神层面的冲击。
血瞳脸色大变：“不可能！你的印记应该已经虚弱到……”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林九站起来了。
虽然摇摇晃晃，但他站起来了。
而且，他胸口的印记，正在发生变化。
金色的刀形轮廓开始扭曲、重组，最后……变成了一只眼睛的形状。
一只金色的、竖立的眼睛。
“这是……”血瞳瞳孔收缩，“‘门之眼’的认可？不！这不可能！门之眼怎么会认可一个凡人？！”
林九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只感觉到，印记中涌出了一股全新的力量。那不是真气，不是灵气，也不是之前的生命力。
而是……某种更本源的东西。
像是规则本身。
他抬起手，掌心对着空中的血眼图案。
“散。”
轻轻一个字。
血眼图案应声而碎，化作漫天暗红色的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血魂晶从半空中坠落，表面的黑色纹路迅速褪去，恢复成普通的暗红色晶体。
“你……你做了什么？！”血瞳惊恐地后退。
林九没有回答。
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是本能地感觉到，自己能“命令”那些能量。就像君王命令臣民，不需要理由，不需要力量，只需要意志。
这是守门人印记的新能力？
还是……门之眼真的认可了他？
“撤！”血瞳当机立断，转身就想跑。
但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影。
他手中握着一把黑色的短刀，刀锋抵在血瞳的喉咙上。
“想去哪？”影的声音很冷。
血瞳僵住了。
他能感觉到，那把刀上蕴含着恐怖的力量——那不是物理层面的锋利，而是某种针对灵魂的杀伤力。只要他敢动，下一秒就会魂飞魄散。
“影卫……你是林老头的影卫！”血瞳嘶声道，“他居然把影卫派出来了？他不要命了吗？！”
“师父的事，轮不到你操心。”影的刀锋又贴近了一分，“现在，回答我的问题。门之眼在哪？你们在昆仑山做了什么？”
血瞳笑了，笑容疯狂：“你们永远找不到门之眼！它已经苏醒了！很快，所有的门都会打开！上古将会降临！你们这些蝼蚁，都会死！都会……”
话没说完，他的身体突然开始膨胀。
“不好！他要自爆！”影脸色一变，拉着林九急速后退。
但已经来不及了。
血瞳的身体像吹气球般鼓起来，皮肤表面浮现出无数血红色的裂纹。裂纹中透出刺目的红光，那是极度压缩的能量即将爆发的征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林九胸口的金色眼睛印记，突然睁开了一线。
一道细如发丝的金光射出，没入血瞳的眉心。
血瞳膨胀的身体猛地僵住。
然后，像是漏气的气球般，迅速干瘪下去。他眼中的疯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恐惧和……茫然。
“我……我做了什么……”他喃喃自语，跪倒在地。
他额头那个暗红色的眼睛印记，开始崩溃、消散。
影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你……剥离了他的‘种子’？”
林九喘着气，胸口剧痛。刚才那一击，几乎抽干了他所有的体力。
“我不知道……只是本能地觉得……该这么做。”
影深深看了林九一眼，没再追问。他走到血瞳面前，检查了一下：“种子确实被剥离了，但他神魂受损严重，已经废了。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情报了。”
他看向祭坛上的赵峰。
赵峰还活着，但背后的那些触须已经枯萎脱落。他虚弱地抬起头，看着林九，眼中满是悔恨和恐惧。
“林先生……我……对不起……”
林九沉默地看着他，最终挥了挥手：“带回去，交给李队处理。”
“那这块血魂晶？”影捡起地上的晶体。
林九接过晶体。
在触手的瞬间，胸口的金色眼睛印记又亮了一下。晶体中的暗红色能量，像是被吸引般，缓缓流向印记，然后……被吸收了。
“它在……吞噬血魂晶的能量？”影震惊道。
林九也感觉到了。
印记在变强。
虽然很微弱，但确实在变强。
而且，一些破碎的信息，随着能量的吸收，涌入他的脑海——
关于门之眼。
关于昆仑山。
关于……老头子正在面对的危机。
“我知道该去哪了。”林九握紧血魂晶，看向西北方向。
“昆仑山。”
影点点头，又看向林中某个方向：“你那些同伴来了。”
几分钟后，王胖子和一队人赶到了空地。看到现场的惨状，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九哥！你没事吧？”王胖子冲过来。
“没事。”林九摇头，“内鬼解决了。赵峰带回去关押，这个老头……”他看了眼昏迷的血瞳，“也带回去，严加看管。”
“那我们现在……”
林九望向天空。
虽然还是白天，但在他的感知中，遥远的西北方向，有一股庞大到无法形容的能量，正在缓缓升起。
像是一只沉睡的巨兽，正在睁开眼睛。
“准备一下。”他说，“三天后，出发去昆仑山。”
“去做什么？”
“救老头子。”林九顿了顿，补充道，“还有……阻止门之眼彻底苏醒。”
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刚刚解决了一个危机，更大的危机就已经在路上了。
末世的路，果然没有尽头。
只有一次又一次的战斗，一场又一场的生死考验。
林九握紧胸口的印记。
金色的眼睛，在他掌心微微发热。
像是在回应。
也像是在催促。
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