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天起,这里就是熊厂重工。”
萧易的声音在空旷的废弃工厂里回荡,没有半点慷慨激昂。
他面前,是王浩然,是慕容悦,还有那十几个从开拓者号上跟着他们一路走来的幸存者。
这些人的脸上写满了迷茫,忐忑,以及一丝被颠沛流离磨剩下的微弱希望。他们看着这个巨大的钢铁坟场,又看看眼前这个光头,实在无法将两者与“未来”这个词联系起来。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萧易的视线扫过每一个人,“这里是废墟,我们是一群没人要的流亡者。但这不重要。”
他走到一条停摆的生产线旁,用手拍了拍上面厚厚的灰尘。
“重要的是,我们有手,有脑子,还有这座宝库。我们的第一个生产计划,就是让这座宝库重新唱歌。”
王浩然立刻挺起胸膛,他觉得自己作为公司元老,有必要烘托一下气氛。
“没错!跟着强哥有肉吃!熊厂重工,听着就霸气!”
幸存者们被他这突兀的一嗓子喊得有些不知所措,场面一度很尴尬。
“霸气解决不了问题。”王浩然的热情被一盆冷水浇灭。他回头一看,是慕容悦。
“强哥,悦姐,我不是那个意思……”王浩然瞬间蔫了。
“不,他说的有道理。”萧易却接过了话头,“问题确实来了。”
他看向王浩然,后者立刻会意,拿出一块老旧的数据板,这是他花了不少齿轮币从情报贩子那里买来的。
“强哥,悦姐,我查过了。这个工厂面临两个致命问题。”王浩然的肥脸上难得出现了严肃的神态,“第一,核心蒸汽熔炉已经彻底熄火,想要重启,必须更换一个新的‘地火核心’。这玩意儿是稀有材料,整个发条熔炉的产出,都被黑石会垄断了。”
人群中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黑石会,这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无法撼动的压迫。
“第二个问题,”王浩然划了一下数据板,“工厂的地下排污管道严重堵塞。不疏通的话,生产产生的工业废水排不出去,我们连开机都做不到。可疏通管道需要专业的工程队和设备,那又是一大笔钱。”
刚刚被萧易点燃的一点火苗,似乎瞬间就要被这两盆冷水浇灭。垄断的命脉材料,无法解决的基础设施,任何一个都足以让所谓的“熊厂重工”胎死腹中。
“地火核心被垄断,管道堵塞。”慕容悦重复了一遍,清冷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焦虑。她走到王浩然身边,拿过数据板看了几眼,然后迅速制定了计划。
“王浩然,你现在就去齿轮集市的黑市,找最大的几个情报商人,发布一个悬赏。”
“悬赏?悦姐,我们没钱买啊!黑石会肯定会开天价!”王浩然急了。
“谁说要买了?”慕容悦看了他一眼,“你只需要发布悬赏,收购‘地火核心’的线索,不是实物。价格往高了开,越高越好,姿态要做足,让整个市场都知道,有家新公司急需地火核心,并且不差钱。”
王浩然虽然没完全明白,但还是用力点头:“好嘞!装阔佬我最在行了!”
“至于管道。”慕容悦转向萧易,“我们是合法租户,有权要求市政部门提供基础设施维护。我亲自去一趟城市管理处,以‘响应市政号召,恢复工业区生产,增加就业岗位’的名义,申请官方的工程队来免费疏通管道。”
“他们会同意吗?我们只是……”一个幸存者小声问。
“他们会的。”慕容悦的回答斩钉截铁,“对于那些坐在办公室里的官僚来说,任何写在纸面上的政绩,都比发条熔炉的实际情况重要。我们给了他们一个完美的理由。”
一个阳谋,一个空手套白狼的计策。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萧易看着运筹帷幄的慕容悦,内心给出了评价:专业。
他对着两人说道:“外面的事交给你们。工厂里面,交给我。”
说完,他不再理会众人,转身走向工厂角落里那堆山一般的废铜烂铁。对他来说,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开始。他要在三天内,用这些垃圾,造出能让陈逸飞闭嘴的东西。而这一切的基础,就是让生产线动起来。
他将那张请柬随手扔在一旁,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便携式多功能机床】,开始爆肝制造生产线上所需要的核心模具和自动化工具。齿轮咬合,金属切割的刺耳声,时隔多年,第一次在这座死亡工厂中响起。
另一边,王浩然的钞能力再次发挥了作用。
他几乎是把齿轮币砸在了几个情报贩子的脸上,一个关于“熊厂重工挥舞着钞票求购地火核心”的消息,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整个齿轮集市的地下世界。
效果立竿见影。
王浩然刚从一个情报掮客的窝棚里出来,就被几个穿着黑色西装,肌肉把衣服撑得紧绷的男人堵在了小巷里。
为首的男人文质彬彬,还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王浩然先生?熊厂重工的代表?”男人微笑着问。
“你们是……黑石会的人?”王浩然心里一咯噔,但还是强撑着场面。
“我们会长听说了贵公司的需求。”男人推了推眼镜,“地火核心,我们可以提供。不过,我们不卖。”
“不卖?那你们想怎么样?”
“会长对有潜力的新公司一向很欣赏,愿意进行投资。”男人伸出两根手指,“我们提供地火核心,帮助熊厂重工走上正轨。作为回报,我们要贵公司未来一半的利润。”
王浩然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投资,这是直接抢劫。用一个他们垄断的零件,换走未来一半的江山。
“这个……我做不了主,我得回去和我们老板商量。”王浩然开始打太极。
“没关系。”男人依旧在笑,“我们有的是时间。不过,没有地火核心,你们的工厂,恐怕连一块废铁都生产不出来吧?”
赤裸裸的威胁。
就在王浩然被逼得满头大汗,思考着要不要召唤战灵拼死一搏时,巷口传来一阵轰鸣。
一辆涂着市政厅徽章的蒸汽工程车,冒着浓烟,蛮横地停在了巷口。
慕容悦从驾驶室旁跳了下来,身后跟着一个叼着烟斗,满脸不耐烦的工程队队长。
“王浩然,事情办完了?”她看都没看那几个黑石会的人,径直问道。
“悦……悦姐!”王浩然看到了救星。
黑石会为首的男人皱起了眉,他认得那工程车的标志。
“市政厅的人?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哦,我们公司响应号召,恢复生产,申请了免费的管道疏通服务。”慕容悦轻描淡写地回答。
工程队队长吐了个烟圈,不耐烦地对手下挥挥手:“别愣着了,就这,撬开!早弄完早收工,这鬼地方我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几个工人立刻用巨大的撬棍和液压钳,费力地撬开了工厂旁一个巨大的圆形井盖。一股陈年的恶臭喷涌而出。
“妈的,这得堵了多少年了……”工人一边咒骂,一边将一个巨大的抓斗伸了下去。
片刻之后,抓斗缓缓升起,带着一大坨黑色的淤泥和垃圾。
就在抓斗准备将垃圾倒进处理车时,一个工人忽然叫了起来。
“队长!等等!你看那是什么!”
众人的视线都集中了过去。在黑色的淤泥包裹中,有一个东西,正散发着微弱但清晰的红色光芒,还在有规律地明暗闪烁,仿佛一颗虚弱的心脏。
工程队队长凑过去,用铁棍捅了捅,将外层的淤泥拨开,露出了一个布满锈迹的金属球体。
“我操!是地火核心!”队长嘴里的烟斗都掉在了地上,“哪个天杀的把这玩意儿扔进下水道了!暴殄天物啊!”
他随即大喜过望:“发了发了!虽然能量微弱,但还是个活性核心!拿回协会去翻新一下,能卖一大笔钱!”
巷子里,死一般寂静。
王浩然张大了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几个黑石会成员的表情,比吃了刚从下水道里捞出来的淤泥还要难看。
为首的男人死死盯着那枚核心,又看看一脸平静的慕容悦,他终于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被耍了。对方根本就没想过要买,她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这个被废弃在管道里的核心。
“你们……很好。”男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手下,脸色铁青地转身离开。他们的垄断,他们用来拿捏熊厂重工的王牌,就这么被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式,当众打得粉碎。
当晚,废弃工厂的中心。
萧易看着眼前这枚被清理干净,但依旧伤痕累累,光芒黯淡的地火核心,他的系统界面上,弹出了一行简短的注释。
【破损的萤火虫,尚可燎原。】
“足够了。”
萧易将核心接入早已改造好的蒸汽熔炉接口。他没有去修复,而是用一种更加野蛮的方式,直接魔改了熔炉的能量传导系统,绕过了核心的受损部分,强行榨取其剩余的全部能量。
他合上了最后一个保护阀,退后几步,按下了总控制台上的一个红色按钮。
工厂深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嗡鸣,大地开始轻微震动。管道里,冷却多年的液体重新开始流动。几秒后,一声沉闷而有力的巨响,从熔炉核心传来。
轰!
巨大的烟囱,这头沉睡了不知多少年的钢铁巨兽,猛地喷出了一股夹杂着黑烟的白色蒸汽,直冲云霄。
在发条熔炉昏黄的天空下,这道烟柱如此醒目。
工业废墟的各个角落,正在垃圾堆里翻找零件的拾荒者,躲在阴影里磨砺武器的佣兵,蜷缩在废弃管道里的流浪汉,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们抬起头,望向那道升腾的烟柱,眼中充满了震惊,好奇,以及一丝久违的,名为希望的东西。
一个被遗忘的角落,重新燃起了炉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