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是山脉里那种带着水汽的阴冷，而是一种仿佛能把灵魂都冻成冰坨子的死寂之冷。像是踏进了一座被尘封了万年的古墓，连空气都散发着腐朽和绝望的味道。
脚下一块碎石被踢落，悄无声息地坠入深渊，没有回音，仿佛被黑暗彻底吞噬。
风清浅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身侧，夜君离已经舍弃了那张碍事的轮椅，负手而立。在这纯粹的黑暗里，他整个人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邪性与这环境简直是相得益彰。
“怕了？”他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怕你个大头鬼。”风清浅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强压下心头那股子不适感，催动灵力在周身形成一层淡淡的护罩，聊胜于无地抵御着那股刺骨的阴寒。
两人并肩向着唯一的通道深处走去。
通道很长，由粗糙的岩石开凿而成，墙壁上布满了刀劈斧凿的痕迹，古老而蛮荒。越往里走，那股源自上古的苍凉气息就越是浓郁。
大约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地下石窟出现在眼前，穹顶高得望不见头，只能看到一片深邃的黑暗。石窟中央，一条宽阔的石桥横跨一道深不见底的裂谷，通向对岸。
然而，在石桥的桥头，一堵由无数黑色怨气凝聚而成的气墙，死死地拦住了去路。
气墙中，一张张扭曲痛苦的人脸若隐若现，无声地哀嚎，尖锐的精神冲击如潮水般一波波涌来，疯狂地冲击着风清浅的识海。
“魂煞禁制。”夜君离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专门侵蚀神魂，普通灵师沾之即死，灵王强者也撑不过半刻钟。你的精神力不错，倒是可以试试。”
风清浅斜睨了他一眼，这家伙，把她当成探路的工具鼠了？
她心中腹诽，手上却没停。对付这种精神层面的东西，正是她的强项。《万兽朝皇诀》悄然运转，一股温润而坚韧的精神力自她眉心散发，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那些精神冲击稳稳地挡在三尺之外。
“有点意思。”夜君离轻声赞了一句。
风清浅没理他，凝神聚气，试图用精神力撕开这道禁制。然而，她的精神力刚一接触到那黑色的气墙，便如泥牛入海，瞬间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她闷哼一声，脸色微微发白。
这禁制，比她想象的还要霸道。
“啧。”夜君离发出一声轻叹，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他忽然上前一步，站到风清浅身后，一只手随意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冰冷的触感透过衣衫传来，让风清浅身体一僵。
下一刻，一股截然不同、却同样强大无匹的力量，顺着他的手掌，蛮横地注入了她的体内。那是一股精纯到极致的魔气，霸道，阴冷，充满了毁灭与侵略性。
这股魔气并没有伤害她，而是在她的引导下，与她自身的精神力纠缠、融合。
一金一黑，一柔一刚，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她身前汇聚，形成一个高速旋转的灰蒙色旋涡。
“去。”风清浅一声轻喝。
旋涡猛地撞向那堵魂煞禁制。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阵令人牙酸的“滋滋”声。黑色的气墙在旋涡的绞杀下，如同被浓酸泼溅的白雪，迅速消融，露出了后方的石桥。
禁制，破了。
风清浅暗自松了口气，同时也对夜君离的实力有了更深的认知。这家伙，仅仅是随意渡过来的一丝力量，就如此恐怖。
她刚想抽身拉开距离，却听夜君离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起一阵战栗。
“你看，我们合作起来，不是很默契么？”
风清浅的脸“唰”地一下红了，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她猛地挣开他的手，快步走上石桥，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骂道：默契你个鬼！登徒子！
石桥很长，两侧就是万丈深渊，阵阵阴风从下方吹拂上来，带着浓郁的血腥与怨恨。
就在两人走到石桥中央时，异变陡生！
“桀——”
数十道凄厉的尖啸声从深渊之下猛地响起，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同时哭嚎。紧接着，一道道半透明的黑影从深渊中窜出，如鬼魅般扑向桥上的两人。
是怨灵！
这些怨灵形态各异，有人形，有兽形，周身怨气缭绕，双目闪烁着嗜血的红光。它们是上古战场上陨落的生灵残魂，被此地的阴煞之气滋养了万年，早已变成了只知杀戮的怪物。
“来得正好！”风清浅眼神一凛，不惊反喜。
她正愁对这遗迹两眼一抹黑，这些怨灵就是最好的“情报来源”。
心念一动，万兽图鉴中光芒连闪。
“小影，小蛙，出来干活了！”
一只身形矫健、通体漆黑的影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脚边的影子里，一双碧绿的竖瞳闪烁着冷光。另一边，一只拳头大小的毒蛙蹲在桥栏上，“呱”地叫了一声，腮帮子鼓动，显然已做好了战斗准备。
“上！”
随着风清浅一声令下，影猫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黑线，瞬间扑向一只兽形怨灵，锋利的爪子在半空中划出数道寒光。那怨灵发出一声惨叫，魂体竟被直接撕裂了一道口子，变得虚幻了许多。
物理攻击有效！
风清浅心中大定，同时，毒蛙张开嘴，一片灰蒙蒙的麻痹毒雾喷吐而出，瞬间笼罩了冲在最前方的几只怨灵。它们的动作肉眼可见地变得迟缓起来。
抓住这个空当，风清浅动了。
她激活了从风狼身上复制来的“风刃撕裂”天赋，双手成爪，灵力在指尖凝聚成数道半月形的青色风刃，呼啸着斩向被毒雾影响的怨灵。
“噗！噗！噗！”
风刃入体，带起一连串黑气爆散的声音。
风清浅的战斗方式，看得一旁的夜君离眼底异彩连连。
这个女人，总能给他带来惊喜。她的兽宠，每一只都看似不起眼，却都有着极其刁钻和实用的能力。而她本人，更是将这些能力与自身的古武格斗术完美结合，战斗起来如行云流水，充满了某种野性的美感。
然而，怨灵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风清浅的杂牌军虽然配合默契，但双拳难敌四手，渐渐地，防线开始出现漏洞。
一只人形怨灵绕过了影猫的骚扰，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风清浅背后，惨白的手爪凝聚着浓郁的怨气，直取她的后心！
风清浅感知到危险，想要回防却已然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只怨灵的动作，停住了。
它保持着前扑的姿势，僵在半空，眼中嗜血的红光变成了极致的恐惧。
夜君离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来，他甚至都没有看那只怨灵，只是用一种慵懒而冰冷的眼神，淡淡地瞥了它一眼。
就这一眼。
“嘭！”
那只堪比灵师巅峰的怨灵，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声，就那么凭空炸成了一团最精纯的黑烟，消散在了空气中。
风清浅瞳孔骤缩。
这……这是什么力量？
“唉。”夜君离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仿佛在为什么事情感到失望。他终于抬起手，对着那片潮水般涌来的怨灵，随意地，轻轻一挥。
仿佛春风拂过湖面。
刹那间，时间与空间都仿佛静止了。
所有怨灵的动作都凝固在了那一刻，然后，从最前排开始，它们的身躯如同被风化的沙雕，无声无息地、一层层地化作黑色的粉末，飘散，湮灭。
不过弹指之间，数十只凶戾的怨灵，被清扫得一干二净。
石桥之上，再次恢复了死寂。
风清浅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半天没能回过神来。自己又是放毒又是偷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解决掉几只，结果这家伙，挥挥手就全秒了？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要不要这么大！
“发什么呆？”夜君离转过身，缓步走到她面前，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本尊的实力，可还入得了你的眼？”
风清浅撇了撇嘴，心里不服，嘴上却没说什么。毕竟，事实摆在眼前。
夜君离的目光却没有在她脸上停留，而是落在了她怀中，那本因为刚刚的战斗而微微发烫的万兽图鉴上。
“你这本小册子，倒是个稀罕物。”他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
“别碰！”风清浅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将万兽图鉴护在怀里，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这是她最大的秘密，绝不容许任何人窥探。
夜君离的手停在半空，也不恼，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小东西还挺护食。不过，你越是这样，本尊就……越是好奇啊。”
他的眼神幽深如海，仿佛要将她连人带书，都看得一清二楚。
风清浅被他看得一阵发毛，总觉得自己在对方面前，像是没穿衣服一样，毫无秘密可言。
她哼了一声，转身继续向桥的对岸走去。
夜君离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那份毫不掩饰的探究与占有欲，让她如芒在背。
走过石桥，前方是一座更加宏伟的殿宇。
殿门早已腐朽坍塌，两人踏入其中，发现这里竟是一座巨大的兵器冢。无数断裂的刀枪剑戟堆积如山，每一件兵器上，都缠绕着浓得化不开的怨气与战意。
而在兵器冢的尽头，一座由白骨堆砌而成的王座之上，端坐着一具比寻常人高大一倍的巨型骸骨。
它身披残破的黑色重甲，手中拄着一柄门板大小的巨剑。与之前那些怨灵不同，它的魂火并非红色，而是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幽紫色。
当风清浅和夜君离踏入大殿的瞬间，那具骸骨空洞的眼眶中，两点幽紫色的魂火，骤然亮起！
“吼！”
一声不似人类的咆哮，带着来自上古战场的铁血杀伐之气，轰然炸响，整个大殿都在这声咆哮中剧烈地颤抖起来。
无数兵器上的怨气被引动，化作千军万马的虚影，向着王座汇聚。
风清浅脸色一变，这只大家伙，比刚才那些怨灵加起来还要强上百倍！
“这个，总算有点意思了。”夜君离非但没有紧张，反而舔了舔嘴唇，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兴奋，“小野猫，准备好了吗？陪本尊，好好活动一下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