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荆棘王冠
苏焰那句“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如同平地惊雷,在冷夜凝耳边轰然炸响,瞬间夺走了她所有的呼吸和思考能力。她猛地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餐桌上,杯盘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却远不及她内心山崩地裂的巨响。
重新开始?他怎么能说出这四个字?在他们之间隔着囚禁、威胁、骨肉分离的伤痛之后?在她刚刚经历月圆之夜功败垂成的绝望之后?在她亲眼目睹秦漫漫被捕、深知“星幕”危在旦夕之后?
这太荒谬了!太可笑了!这一定是他的新把戏!一个更残忍、更诛心的陷阱!
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苏焰,想从他眼中找出虚伪和算计的痕迹。然而,烛光摇曳下,他的眼神深邃得像望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有疲惫,有挣扎,有某种近乎脆弱的诚恳,甚至……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类似痛悔的暗流?
不!不可能!她一定是看错了!是烛光太朦胧,是她太渴望安宁而产生的幻觉!
“重新开始?”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尖锐的嘲讽,“苏焰,在你把我像犯人一样锁在这里,在你用孩子威胁我,在你毁掉我所有的希望之后,你告诉我……重新开始?”
她的质问像冰锥,狠狠刺向苏焰。他脸上的肌肉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眼底那丝脆弱迅速被一种更深沉的、近乎偏执的暗色所取代,但语气却依旧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平静:“那些……都可以改变。”
“改变?”冷夜凝几乎要冷笑出声,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怎么改变?放我自由?让我和孩子离开?”
苏焰沉默地看着她,目光紧紧锁住她激动的脸,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自由,可以给你。但孩子,必须留下。你们……可以留在岚山,或者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在……我的视线之内。”
冷夜凝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看,这就是他的“重新开始”!依旧是掌控!依旧是画地为牢!只不过是从坚硬的囚笼,换成了一个更大、更华丽的牢笼!他所谓的改变,不过是换一种方式将她捆绑在身边!
“这就是你的重新开始?”她绝望地摇头,泪水滑落,“苏焰,你根本不懂什么是重新开始!你只想永远控制我,就像控制你商业帝国里的任何一件资产!”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引来了孩子们的注意。苏梓晴停止了吃蛋糕,眨巴着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爸爸妈妈;冷子轩也放下了叉子,小脸上露出不安;冷梓墨则静静地看着,眼神复杂。
苏焰的目光扫过孩子们不安的脸,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想压下翻涌的情绪,再次看向冷夜凝时,眼神里多了一丝压抑的焦灼和……一种她看不懂的固执。
“冷夜凝,”他向前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更强的穿透力,“离开我,离开苏家的庇护,你和孩子能去哪里?回到那个朝不保夕、东躲西藏的日子?让墨墨、轩轩、晴晴像你一样,过着没有身份、没有保障的生活?这就是你想要的自由和未来?”
他的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冷夜凝内心最深的恐惧和软肋。她何尝不知道现实的残酷?她何尝不担心孩子们的未来?这正是她一直以来最痛苦的挣扎!
“那也比你给的这种扭曲的‘保护’好!”她倔强地反驳,但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至少……至少他们有选择的权利!有尊严地活着!”
“尊严?”苏焰的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在生存面前,尊严是最廉价的东西。冷夜凝,你经历过,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他的话,冰冷而现实,像一盆冰水,浇熄了冷夜凝激动的火焰,只剩下彻骨的寒意。是啊,她清楚,她太清楚了。三年前的颠沛流离,独自产子的艰辛,那些暗无天日的恐惧……她怎么舍得让孩子们再经历一遍?
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眼中巨大的痛苦,苏焰的眼神深处似乎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又被更坚硬的决心所覆盖。他放软了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诱哄的意味,低声道:“留在岚山,或者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孩子们会有最好的教育,最安稳的生活。你……可以陪在他们身边,做你想做的事。我不会再限制你,只要……你不再试图逃离。”
这是一个诱惑,一个用孩子们未来安稳生活编织的、令人难以抗拒的诱惑。也是苏焰能做出的、他自以为最大的“让步”。
冷夜凝瘫软地靠在餐桌边,浑身冰冷。苏焰的提议,像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牢牢罩住。一边是渺茫未知、充满风险的逃亡之路,可能带着孩子们坠入更深的深渊;一边是看似安稳、实则失去灵魂自由的囚徒生活,但能保证孩子们享有世俗意义上的“最好的一切”。
她该如何选择?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孩子们。苏梓晴正被保姆擦着沾满奶油的嘴角,天真无邪地笑着;冷子轩偷偷又挖了一勺蛋糕,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冷梓墨安静地坐在一旁,手里摆弄着那个未拼完的航天飞机模型,小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孩子们……她的孩子们。她所有的挣扎和痛苦,不都是为了他们吗?
如果接受苏焰的条件,她将永远活在他的阴影之下,失去自我,但孩子们能平安长大,享有她从未拥有过的优渥和“正常”。如果拒绝,她将带着孩子们踏上一条吉凶未卜的险路,可能获得自由,也可能万劫不复。
这个抉择,太重了,重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我需要……时间。”
她无法立刻回答。她的心乱成了一团麻,恨意、母爱、对自由的渴望、对现实的恐惧……种种情绪激烈地撕扯着她。
苏焰深深地看着她,没有逼问,只是点了点头:“好。我给你时间。”
他没有再停留,转身走向孩子们,弯腰抱起了还在咿呀学语的苏梓晴,对另外两个儿子说:“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休息了。”
他抱着女儿,牵着儿子,离开了小客厅,自始至终,没有再回头看冷夜凝一眼。
冷夜凝独自站在原地,看着满室的狼藉和摇曳将熄的烛火,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耗尽心力的大战。生日的烛光已经熄灭,只剩下冰冷的残烬。苏焰抛出的“重新开始”,像一颗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的不是希望的涟漪,而是更深、更冷的漩涡。
心墙之上,裂痕遍布。而站在裂缝前的她,面临着人生中最艰难、最痛苦的抉择。留下,还是逃离?哪一个,才是真正通往地狱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