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家香满楼中餐馆,只是气氛与上次家宴时截然不同。
陈峰根本没有心思点菜,直接让服务员安排几个招牌菜。
包间门一关,趁着上菜的空隙,陈峰给雷婷倒上茶水,便迫不及待地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虑:“现在可以说了吧!林夏到底怎么了?”
雷婷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抬起眼,目光锐利地反问道:“这都半个多月了,你为什么不主动给我打个电话,问问夏夏的情况?陈峰,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话像一根针,精准地扎进了陈峰心中最纠结、最无法言说的角落,他瞬间沉默了。
他不是不想打,而是不敢打。自从转业回来,与他有过情感纠葛的几个女人——苏青竹、白璐、苏雨彤,虽然在他从市党校学习归来后,就已理智地划清了界线,但夏云舒既然能查到他与苏青竹的酒店入住记录,谁能保证她挖不出其他几人?更何况,苏雨彤腹中那对与他血脉相连的龙凤胎,更是一个不知何时会引爆的巨雷。他害怕自己这理不清的过往,会再次给林夏带来毁灭性的伤害。
长痛不如短痛,他只能选择用沉默和退缩,来默认结束这段他视若珍宝的感情。
雷婷见他紧紧皱着眉,半晌不搭话,下意识地以为是自己婆妈夏云舒太过强势,手段过于激烈,才让他不得不被迫放弃。
她心下微软,语气也缓和了些,开口道:“陈峰,我和林野都知道,夏夏她妈这次做得确实过分了。那些所谓的证据,都是发生在你和夏夏确定关系之前。但是,如果你心里真的爱她,就不应该这么轻易放弃,更不该选择退缩!你知不知道,夏夏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好……”
紧接着,雷婷将林夏回到省城后,如何与母亲激烈冲突,继而离家出走、整整失踪五天,让整个林家陷入何等恐慌的事情,详细地讲了一遍。
陈峰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再也坐不住了,语气急切:“雷婷,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请你务必告诉我,林夏现在人在哪里?她的情况究竟怎么样?”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服务员开始上菜。
对话被迫中断,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焦灼的沉默。好不容易等到服务员布完菜离开,包间门再次关上,雷婷才叹了口气,开口道:“就在我们全家都快急疯了的时候,警方传来消息,说夏夏乘飞机去了杭城。现在她住在子箐表姐的疗养院里。除了沉睡的子箐表姐,她谁也不见,把自己彻底封闭了起来。听家里人说,她心理上的问题比以前更严重了,人也瘦了一大圈……”
陈峰条件反射般地抓起桌上的手机,就要给林夏拨过去。
“别打了,没用的。”雷婷苦笑着摇头,说道:“她现在不用手机,不用任何通讯工具。每天除了自顾自地对着子箐表姐说话,就是一个人坐在窗边发呆,谁也不理。”
陈峰抬起的手缓缓放下,手机沉重地落回桌面。他的心像是被一块湿透的棉絮死死堵住,闷得发慌。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他想立刻飞去杭城,但理智随即拽住了他——去了又能怎样?复合吗?且不说林夏自己愿不愿意,她心中那道被背叛和欺骗划开的深重伤痕,是否已经结痂?即便复合了,夏云舒会善罢甘休吗?下一次,她又会用什么更激烈的手段?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林夏被至亲之人彻底逼疯吗?
越想,他的头就像要炸开一般疼痛。无力、愤怒、担忧、自责……种种情绪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最终,他猛地抬手叫来服务员,声音沙哑:“拿酒来!白酒!”
酒很快上来,陈峰给自己满上,二话不说,仰头便是一杯。雷婷理解他此刻心里的堵,起初还劝说着:“心里堵得慌,就喝点吧,发泄出来也好。”
但是,喝着喝着,场面就彻底失控了。
一瓶白酒很快见了底。陈峰面无表情地又叫了一瓶。这下雷婷才真的吓了一跳,连忙按住酒瓶极力劝说:“陈峰!够了!别再喝了!”
可此时的陈峰,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和无奈都溺死在酒精里。他不再说话,也不动筷子吃菜,只是机械地一杯接一杯灌着闷酒。两斤高度白酒下肚,这个在枪林弹雨中都不曾倒下的铁血男儿,终于支撑不住,咚地一声,一头重重趴在了桌子上,彻底醉得不省人事。
看着眼前这一幕,雷婷又是气恼又是无奈,忍不住低声抱怨起来:“我真是吃里不讨好,倒了八辈子的霉!小妹家的事就够让人心烦的了,现在还得伺候这个醉鬼!对了,这混蛋好像还没买单……真是服了,两瓶二十年的汾酒,这下又得大出血了!”
说归说,抱怨归抱怨,雷婷终究还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认命地起身出去把账结了,然后在服务员的帮助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烂醉如泥的陈峰架起来,踉踉跄跄地拖上了车。
雷婷看着躺在后排座上完全不省人事的陈峰,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把他一个人扔酒店?就他现在这醉死过去的状态,万一出点什么事,她这辈子都没法跟林夏和林野交代。
“我真是上辈子欠你们的!”她低声骂了一句,只得开着陈峰的车,驶向市局给她安排的那套位于家属院里的一居室公寓。
在小区保安好奇的目光和帮助下,两人连拖带拽地把沉得像块烂泥的陈峰弄进了家门,胡乱扔在了客厅那张长沙发上。
看着这个鸠占鹊巢、浑身酒气的男人,再环顾自己这个精心布置、除了老公林野从未有其他异性踏入的小窝,雷婷心里的火气和不爽瞬间达到了顶点。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亏,直接掏出手机,给远在省城的林野拨通了视频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屏幕上出现林野带着笑意的脸,还没等他开口,雷婷就连珠炮似的把满腹的牢骚和委屈全砸了过去:
“林野!看看妈干的好事!两斤白酒!一个人硬生生灌下去,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大晚上还得当保姆,把我这好好的家都弄成什么样子了!你们家的事,凭什么受折腾的都是我啊?!”
视频那头的林野,原本带笑的脸在听到“两斤白酒”和看到沙发上陈峰那毫无知觉的惨状时,神色瞬间凝重起来。他是知道陈峰的刚毅,这样不顾一切地喝到烂醉如泥,心里是痛苦到了何种地步?刹那间,因林夏失踪而对他产生的那点不满,顿时烟消云散。
“好了好了,委屈老婆了。”林野赶紧放软语气安抚,“你辛苦下,帮忙照看点,留意下他的情况,发现不对劲,赶紧打120送医院。”
“用你说!”雷婷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发泄了一通,火气稍微降了点,语气也缓和下来,带着一丝疲惫和恳求,“林野,你调动工作的事情到底怎么样了?抓紧点行不行?赶紧来宁州吧!省城那个家,压抑得我喘不过气,我是一点都不想回去了。”
屏幕里的林野连连点头,保证道:“正在办,快了快了!你再坚持一下,我尽快来宁州!”
挂断视频,看着沙发上眉头紧锁、似乎在醉梦中也不得安宁的陈峰,雷婷双手祈祷:“你小子可别吐啊!”她迅速拿来一个盆放在沙发前,随即戴上口罩,搬来一把单人沙发椅,守在一旁。
“你个混蛋,等你醒了,看姑奶奶我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