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洛的鞋尖几乎要碰到那片锈迹。
白大褂领口的刺绣在尘埃里泛着暗黄，陈远山三个字像根细针扎进视网膜——这是他最后一次见父亲时，对方穿去实验室的那身。
当时他蹲在走廊角落，看着父亲揉乱他的头发说小洛等爸爸，转身后白大褂下摆扫过他沾着泥的裤脚。
气压稳定。银羽的离子刃垂在身侧，刀尖却仍泛着微光，三十秒前检测到通风系统重启，有人留了后手。她的作战靴碾过一片碎掉的光学镜片，脆响惊得陈洛喉结滚动。
他抬手，指尖在离白大褂十厘米的位置顿住——记忆里父亲掌心的温度突然涌上来，混着消毒水味，和此刻鼻腔里的腐锈气重叠成刺。
主机破解进度37%。赫尔加的电子音从星坠里钻出来，防御矩阵在调用旧纪元加密协议，需要...需要你的源能共振。陈洛这才发现自己的星坠烫得惊人，照片里妹妹的笑脸被烤得有些模糊。
他咬着牙把掌心按在控制台的生物识别区，源能顺着纹路渗进金属，那些生锈的接口突然泛起幽蓝的光。
叮——
全息投影毫无预兆地炸开。
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对着他们调试仪器，发梢还带着湿润的卷，是陈洛记忆里年轻二十岁的父亲。源能适配性筛选模型的终极目标，是让人类主动选择进化方向。他转身时，镜片闪过一道光，但记住，筛选不是净化。
任何生命都不该被系统判定为不合格品
陈洛的膝盖撞上实验台边缘。
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像小时候躲在衣柜里，听着外面脚步声逼近时的心跳。
父亲的声音太清晰了，连调试仪器时习惯性的清嗓都和记忆里分毫不差。这是...二十年前的内部教学录像。银羽不知何时站到他身侧，离子刃的光刃已经收进臂甲，净化协议的核心算法，和这个模型的底层代码...有83%的重合度。
投影突然闪烁，画面切到了另一段影像。
穿实验服的女人背对着镜头整理文件，马尾辫在灯光下泛着栗色光泽——是陈洛的母亲。
她转身时，陈洛差点撞翻旁边的烧杯——母亲左眼角那颗泪痣，和他镜子里的位置分毫不差。
源能基因融合实验体名单，0号母体：苏晚晴。机械音在空荡的实验室里回响，适配率99.1%，建议优先进入深度融合阶段。
她可能早就参与了这个项目？银羽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臂甲纹路，可档案里说她是你父亲的学生，后来才...
后来他们结婚，生下我和小霜。陈洛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所以所谓根本不是意外。他盯着母亲在影像里低头记录数据的侧影，突然想起七岁生日那天，母亲蹲在他面前系鞋带，说小洛要记住，有些秘密比生命更重。
原来那时她的掌心就已经有了针孔——是每天注射源能试剂留下的痕迹。
这不是巧合。
另一个声音在意识海里响起。
陈洛猛地攥住太阳穴，星坠在掌心灼出红印——分裂体的虚影从他眼底浮出来，半张脸隐在阴影里，我们被引导着走到这里，从灰区的第一次吞噬开始，从你捡起星坠的那刻开始。
你早就知道？陈洛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所以每次吞噬时你都不说话，因为...
因为这是必须撕开的伤疤。虚影抬手，指尖穿过全息投影里母亲的脸，他们用生命给你留了钥匙，而我们...必须打开门。
主机扫描完成。赫尔加突然插话，实验室结构显示，东南角有间未锁的独立舱室。
陈洛顺着她的提示转头。
霉斑覆盖的墙裙下，一道半人高的金属门正渗出极淡的蓝光，门缝里飘出若有若无的气味——像母亲常用的月桂香薰，混着源能晶体特有的清冽。
银羽的离子刃再次展开，淡紫色光刃在两人之间划出警戒线：需要我先确认安全。
陈洛却已经抬脚。
他摸向腰间的源能匕首，暖金的光顺着指缝淌出来，照在金属门上。
门把手上的划痕突然亮起来——是母亲惯用的星芒刻痕，和他小时候铅笔盒里的标记一模一样。
等等。银羽突然拽住他的手腕，你掌心在流血。
陈洛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把源能匕首攥得太紧，刀刃割破了掌纹。
鲜血滴在金属门上，像颗红色的星子，沿着刻痕蜿蜒成线。
门，开了。
陈洛的源能匕首还在掌心渗血，金属门开启的嗡鸣却被另一种更细碎的声响盖过——是相纸边缘翘起的脆响。
他跨进舱室的第一步，就被满墙的照片钉在原地。
七岁生日的蛋糕歪在桌角，奶油渍在照片上晕成模糊的黄；十岁那年他蹲在零号工坊的旧电脑前写代码，屏幕蓝光映着他翘起的呆毛；还有张更旧的，他被父亲架在脖子上，母亲举着相机笑，背景里能看见实验室的玻璃幕墙——每一张的拍摄角度都刁钻得像是藏在某个暗角的眼睛。
这些......陈洛抬手，指尖擦过一张手写日记的复印件。
字迹歪扭，是他十二岁时的口吻：今天小霜发烧，我偷了工坊的退烧药，被老张头骂了，但小霜笑起来像星星。纸页边缘有浅褐色的压痕，像是被反复摩挲过。
银羽的离子刃突然横在他身侧，光刃扫过墙面时带起细小的灰尘：热成像显示无生命体，但空气里的源能波动......她顿了顿，战术目镜的红光在眼底闪烁，像是被某种意识体标记过。
陈洛的后颈泛起凉意。
他想起灰区巷子里总觉得被盯着的错觉，想起每次吞噬后系统面板突然提前的进度条——原来不是错觉。有人从很久以前......他喉结滚动，就在收集我的每一步。
主机检索到加密日志。赫尔加的声音突然拔高，星坠在陈洛口袋里震得发烫，发件人：陈远山，发送时间：源能战争爆发前72小时。
全息投影在两人之间炸开。
陈远山的影像比之前更显疲惫，白大褂领口松着两颗纽扣，眼下是青黑的阴影。如果你们看到这段话，说明议会已经背叛了最初的信念。他的手指敲了敲桌面，背景里能听见仪器的蜂鸣，他们所谓的纯净源种计划，根本不是筛选......是植入。
陈洛的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来滴在地上。植入？他无意识地重复，声音发颤。
源能适配性从来不是天赋。影像里的陈远山突然扯开衬衫，心口处有道狰狞的疤痕，三十年前，我们在古魔法遗迹里发现了。
它能改写基因链，但代价是......他的目光突然穿透投影，像是直接看进陈洛的眼睛，它会把宿主变成容器。
你母亲和我......自愿成为0号载体。
银羽的臂甲发出轻响——她下意识攥紧了离子刃。所以陈叔叔和阿姨的......
是他们自己启动了自毁程序。陈洛替她说完，喉咙像是被火烧着，为了不让母种被议会抢走。他盯着影像里父亲心口的疤痕，突然想起童年时总被母亲用围巾围住的后颈——那里也有块淡粉色的印记，和父亲的位置一模一样。
警告！
安保系统重启！赫尔加的电子音骤然尖锐，防御协议激活，数据守卫者正在生成——
舱室的顶灯突然爆成碎片。
蓝光从墙面的缝隙里涌出，在半空凝结成半透明的人形。
它们的面部是扭曲的代码流，指尖渗出的电流将地面灼出焦痕——正是陈洛在议会档案里见过的虚拟执法者，但眼前这些的源能波动，比记载中强了十倍。
银羽的离子刃斩向最近的守卫者，淡紫色光刃劈开对方胸口，却只让那团数据扭曲了一瞬，它们是用实验室核心数据库养的！
杀不完——
陈洛的源能在体内翻涌。
他反手抓住全息日志的投影，源能顺着指尖渗进去——系统面板突然弹出提示：【检测到规则类信息，吞噬进度+17%】。
疼痛从太阳穴炸开，分裂体的虚影在他眼底一闪而过：拿日志！
它们的目标是销毁证据！
最近的守卫者已经冲到面前，利爪擦过陈洛的肩甲，在金属上留下焦黑的痕迹。
他咬着牙拽出腰间的源能匕首，暖金的光刃与数据利爪相撞，溅起细碎的星火。赫尔加！
能不能定位核心？
正在入侵......找到了！赫尔加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但......等等，主数据库里有份新文档......《人类进化0号工程》......
先撤！银羽的离子刃扫开三个守卫者，转身拽住陈洛的手腕，再不走通风管道要锁了！
陈洛最后看了眼墙上的照片。
母亲的月桂香薰味还在空气里浮动，而父亲的影像仍在重复：真正的纯净源种......是我们的孩子。他攥紧星坠，照片里妹妹的笑脸被汗水浸得有些模糊——这次，他不会再让任何人被抹去。
两人撞开舱室门的瞬间，身后传来数据崩解的尖啸。
陈洛回头，看见最后一个守卫者正扑向那面贴满他过去的墙——照片被电流撕成碎片，却在消散前，他瞥见最角落一张更小的照片：婴儿时期的他被母亲抱在怀里，背景里，穿白大褂的男人正调试着一台泛着蓝光的仪器，仪器屏幕上，0号工程四个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