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星环城的风裹挟着金属的寒意灌进陈洛的领口时，他正凝视着天空中那道本应闭合的光痕。
那光痕并未如预期般消散，反而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两端，正以蜗牛在镜面上爬行般的缓慢速度向中心坍缩。
暗青色的光芒从裂缝深处渗出，宛如巨兽眯起眼时泄露的凶光。
系统面板在他的视网膜上跳动着血红色的警示条，就连吞噬进度条也在微微颤动，仿佛在恐惧即将到来的东西。
“阿尔忒弥斯，解析。”陈洛压低声音说道，指节在身侧微微蜷缩——他想起十二岁那年，同样是这样的暗青色光芒笼罩着实验室，父母的源能护罩在那光芒中如薄纸般破碎。
机械音几乎立刻在他耳畔响起：“检测到‘源初代码’启动频率……该代码是古魔法与源能技术的融合产物，核心逻辑是‘重写现实规则’。”天枢人工智能的声音罕见地带着波动，“根据残留数据，这代码需要‘星陨起源’作为载体……而它正在回归。”
林昭的粒子枪保险“咔嗒”一声打开。
她没有看向天空，而是盯着陈洛紧绷的下颌线——那是他动真格时才会有的弧度。
“你早就猜到了？”她问道，声音里没有质问，只有确信。
陈洛转过头，目光扫过她嘴角未擦净的黑血。
刚才时空裁决的反噬在她的源能回路里烧出了焦痕，但她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明亮。
“议会想要的从来不是控制，而是……”他喉结滚动，后半句话被林昭突然的动作截断。
她抬手按在天枢武装的核心接口上。
在源能流经金属的嗡鸣声中，林昭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
陈洛本能地伸手去扶她，但在触碰到她手背时停住了——那皮肤烫得惊人，就像被扔进熔炉的银器。
“神殿……漂浮在星辰之间。”林昭的声音变得很轻，仿佛是从记忆深处捞起的碎片，“我站在台阶上，身后是无数源能矩阵，它们在歌唱……唱一首很古老的歌。”她的瞳孔缓缓收缩成细线，“有个声音说，‘昭昭，你要守护它，直到时间的尽头’。”
陈洛的呼吸一滞。
他见过林昭执行任务时的冷酷，见过她救助灰区孩童时的温柔，却从未见过她此刻的眼神——就像被封存千年的琥珀突然裂开，露出里面沉睡的星光。
“那是……”
“天枢的记忆。”林昭突然抽回手，后退半步撞在机舱扶手上。
她摸向颈间那枚从不离身的银质徽章，指腹重重地碾过徽章背面的刻痕——那是天枢武装历代继承者的血脉印记，“阿尔忒弥斯说过，这具武装里封存着前十三任继承者的意识碎片。现在……它们苏醒了。”
通讯器在这时响起蜂鸣声。
陈洛按下接听键，苏妄的电子合成音夹杂着数据流的嘶鸣声传了出来：“陈洛，我黑进了议会最底层的源能日志。”她的声音里带着疯批特有的亢奋，“你猜我发现了什么？‘源初代码’并非临时起意，而是三百年前就被埋进星陨起源核心系统的种子！他们收集了这么多实验体的生命数据，不是为了增强源能，而是为了给代码提供‘完美样本’。”
“完美样本？”林昭皱起眉头。
“就像用最优解重写程序。”苏妄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议会要抹去所有‘不完美’的变量——战争、贫穷、反抗……包括那些会质疑他们的思想。他们想要的不是未来，而是一个提线木偶的世界。”
陈洛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
他想起灰区巷子里冻僵的流浪儿，想起圣区玻璃幕墙后对底层视而不见的贵族，想起父母最后留在实验室的日记：“当规则变成枷锁，打破它的人会被称为怪物——但怪物，总比行尸走肉要好。”
“所以他们需要星陨起源。”他突然开口，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那东西是源能与古魔法的共鸣体，能够承载规则级别的力量。等它回来，源初代码就会以它为媒介，把整个星环城……甚至整个世界，重写成他们的‘完美版本’。”
林昭的粒子枪在掌心转了个圈，枪托重重地磕在机舱地板上：“需要我做什么？炸了起源？”
“来不及了。”陈洛抬头望向仍在坍缩的光痕，暗青色的光已经漫过三分之一的天空，“起源回归的速度比我们想象的要快。而且……”他低头看向系统面板，吞噬法则的图标正散发出灼热的触感，就像被火烤的铁块，“我有个更冒险的办法。”
苏妄的通讯中突然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你不会是想……”
“吞噬源初代码。”陈洛打断了她，目光扫过林昭发白的指节，扫过天枢武装流转的银芒，“系统提示过，吞噬法则达到100%可以吞噬规则类存在。现在进度条是97%，还差3%。”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而源初代码，就是那3%。”
林昭突然笑了。
她扯下领口的源能绷带，露出锁骨处淡青色的血管——那里还残留着时空裁决的灼伤：“需要我当诱饵？还是当盾牌？”
“都不是。”陈洛伸手，指尖轻轻触碰她手背上的灼伤，“你只需要站在我身边。”他转向通讯器，“苏妄，定位源初代码的核心节点；阿尔忒弥斯，准备接管天枢的能源供应；林昭……”他顿了顿，暗金色瞳孔里翻涌着吞噬触须的虚影，“帮我看着天空。等星陨起源出现，我们要在它释放代码前……”
“吞掉它。”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天空中传来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暗青色的光突然暴涨，将整座星环城笼罩在一片青灰色之中。
陈洛的系统面板“叮”地一声，吞噬进度条的数字开始疯狂跳动——97%、98%、99%……
他望着林昭被青光照亮的侧脸，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她蹲在灰区巷子里给流浪猫喂热饮。
那时的她绝对想不到，有一天会和一个“怪物”站在世界的裂缝前，准备吞噬规则。
但现在，她的粒子枪已经上膛，天枢武装的源能翼在背后展开成银色利刃，就连嘴角的血痕都带着孤注一掷的美感。
“陈洛。”她轻声说道，“数到三。”
他低声轻笑，指尖按在眉心的系统图标上。
吞噬触须从皮肤下钻出，在虚空中织成暗紫色的网。
“一。”
星陨起源的轮廓，终于刺破光痕，露出一角嶙峋的金属与魔法交织的躯体。
“二。”
林昭的源能翼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将两人的气息完全锁定在起源即将降临的坐标上。
“三。”
陈洛的吞噬法则图标“轰”地炸开。
进度条停在100%的瞬间，他听见了系统的提示音，也听见了自己心跳如擂鼓般的声音。
而在更远的虚空里，源初代码的核心正发出恐惧的尖啸——它终于意识到，自己选中的载体，引来了更可怕的吞噬者。
暗紫色的吞噬触须在虚空中翻涌成云，陈洛的意识正顺着系统链接潜入源初代码的核心。
他能清晰感知到那些纠缠的光带——不是普通的数据串，而是由规则碎片编织的星图，每一根都在他试图复制时刺出灼痛。
“警告！目标结构非程序逻辑，为法则具现体。”阿尔忒弥斯的机械音突然拔高，带着电流刺啦声，“天枢武装检测到反制波动，正在启动防御模式——”
话音未落，林昭背后的源能翼“轰”地收缩。
银白金属鳞片倒卷成荆棘状，覆盖她半张脸的战术目镜泛起血红色警告，连她攥着粒子枪的手背都暴起青筋。
“陈洛！”她侧头，目镜缝隙里漏出的目光像淬了火的刃，“你的吞噬触须在烧我的神经接口！”
陈洛猛地抽回意识，额角渗出冷汗。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正不受控地渗出暗紫雾气，那些雾气触碰到林昭的武装时，竟像强酸般腐蚀出蜂窝状的凹痕。
“法则……原来规则级存在连接触都会产生排斥。”他咬着后槽牙，系统面板在视网膜上疯狂闪烁，“阿尔忒弥斯，切断天枢与我的能量共享！”
“已执行。”AI的声音终于平稳些，“但源初代码的反制波正在扩散，三秒后将覆盖整个星环城地表。”
“三秒？”林昭的粒子枪突然发出嗡鸣，枪身表面浮现出古老的魔法阵——那是她偷偷用苏妄给的阵图改造的后手。
她抬枪指向天空，源能在枪膛里压缩成炽白球，“够我们做很多事了。”
空间在这时泛起水纹般的震颤。
奥列格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像生锈的齿轮碾过耳膜：“以为吞噬了代码就能改写规则？你们不过是帮我唤醒了真正的钥匙。”那声音里带着病态的兴奋，“三百年前埋下的种子，终于要开花了——”
陈洛的瞳孔骤缩。
他听见脚下传来地裂声，低头时正看见圣区方向的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缝隙，暗金色的光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像活物般纠缠着窜向天空。
那些光不是源能，更接近古魔法里的“神降”能量，连空气都在光中扭曲成半透明的碎片。
“那是……”林昭的粒子枪颤抖了一瞬，“圣区地下的‘源能熔炉’？可议会说那只是储备能源——”
“他们骗了所有人。”陈洛的声音突然沉得像铅块。
他想起苏妄黑进的日志里，有一页被加密的文件标题：《神座计划·重启协议》。
此刻圣区升起的光柱，和文件里那张模糊的示意图分毫不差，“那是文明重启的锚点。奥列格要把整个星环城的坐标，烙印在源初代码的重写序列里。”
光柱顶端突然炸开金色烟花。
陈洛看见无数光点从烟花中坠落，每个光点落地时都绽开一朵幽蓝的花——那是源能议会的标记。
“清洗开始。”奥列格的声音里溢出笑意，“所有不符合完美样本的存在，都会被代码抹除。包括你们。”
林昭突然抓住陈洛的手腕。
她的掌心还残留着时空裁决的灼伤，此刻却烫得惊人：“现在怎么办？”
陈洛抬头望向星陨起源。
那庞然大物已经完全穿过光痕，表面流转的金属与魔法纹路像活过来的蛇，正与圣区的光柱遥相呼应。
他能感觉到系统面板在发烫，吞噬法则的图标正发出饥饿的震颤——它在渴望规则的血肉。
“我们得进去。”他指向起源表面裂开的暗门，那里涌出的能量波动和他吞噬法则的频率产生共鸣，“源初代码的核心在起源内部。只有在那里，我才能彻底吞噬它。”
林昭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源能翼重新展开成流畅的弧。
她扯下战术目镜，露出被灼伤却依然清亮的眼睛：“需要我开路？”
“需要你活着。”陈洛低头，用拇指蹭掉她嘴角的血痕，“但这次……可能得一起赌命。”
他的另一只手按在眉心，吞噬触须如暗紫色的藤蔓缠上两人。
林昭能感觉到那些触须在剥离他们的身体重量，像把人扔进流动的星河。
起源的暗门越来越近，门内涌出的风里带着铁锈味，混着某种古老的、类似松脂的香气。
“跃迁准备。”陈洛的声音被风声撕碎，“三秒后——”
“等等。”林昭突然拽住他的衣领。
她踮脚吻了吻他被触须覆盖的脸颊，动作轻得像片雪花，“如果我在里面走散了……”
“不会。”陈洛打断她，暗金瞳孔里翻涌的触须突然变得温柔，“吞噬法则会记住你的频率。就算宇宙崩碎，我也能把你捞回来。”
暗门在两人面前轰然洞开。
当黑暗裹住视线的最后一刻，陈洛听见起源内部传来某种低语。
那声音不属于人类，不属于源能，甚至不属于已知的任何法则——它像是无数灵魂在共鸣，又像是规则本身在呼吸。
而在他们身后，圣区的金色光柱已经穿透云层，与星陨起源的暗青色光芒交织成一张巨网。
这张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整座城市，网的每一根丝线，都刻着“重写”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