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了水的灰布，黏在星环城灰区的断墙上。
陈洛蹲在瓦砾堆旁，指节抵着眉骨缓了缓——刚才那记源能拳劲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晃，此刻后槽牙还泛着酸。
武馆正厅里，叶清欢的声音混着伤员的呻吟飘出来：小虎，再忍忍，清欢姐给你渡点内劲。
他低头看向脚边那具执法队员的尸体。
这人是雷诺的亲卫，刚才被叶清欢的太初拳扫中腰眼，此刻胸口还在微微起伏——没死透。
陈洛扯下对方腰间的战术腰带时，金属扣擦过裤缝的声响让他顿了顿。
系统面板在视网膜上跳动，提示音像小锤子敲着耳膜：检测到异常热源，目标体温37.2c，存活概率41%。
洛哥？蹲在门槛边的阿福擦着眼泪抬头，他是武馆最小的学徒，此刻脸上还沾着墙灰，要...要埋了他吗？
陈洛没答话。
他的指尖顺着执法队员的衣襟往下探，在贴身口袋摸到个硬角——是张被血浸透的便签纸。
展开时，暗红的血渍晕开，露出半行潦草的字迹：计划变更，明日行动。
清欢。他喊了一声，声音比平时沉了三度。
叶清欢从正厅快步过来，发尾还沾着药渣。
她蹲下身时，小虎的呻吟声突然拔高，她回头轻拍了两下门板，门内的抽噎声这才弱下去。怎么？她盯着陈洛掌心的便签，眉峰拧成小丘。
陈洛的拇指抹过纸背的压痕。
系统的扫描光已经覆盖整张便签，淡蓝色的数据流在纸面游走，像一群发光的蚂蚁。系统在解析隐藏坐标。他低声说，腕间的源能环亮起幽蓝，可能用了热感墨水，刚才体温烘开了。
叶清欢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袖口——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
陈洛余光瞥见她指节泛白，突然想起三天前她在巷口被源能暴徒围住时，也是这样攥着拳，指缝里渗出血珠。新生园b区。系统的机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陈洛瞳孔微缩，目标地点：新生园b区。
新生园？叶清欢倒抽一口冷气，那是圣区的生物实验室！
上个月我师父的旧友...被拖进去就没出来。她的声音发颤，他们说里面在做源能融合实验，拿活人当材料。
陈洛的后颈窜起寒意。
他想起父母失踪前最后一通加密电话里，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洛洛，千万别信议会的进化计划，他们要的是...通讯就是在那时被掐断的。
此刻便签上的坐标像根烧红的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必须阻止。他捏紧便签，指节泛白，明天天亮前。
武馆外的雾突然浓了。
陈洛听见院墙外传来枯枝折断的脆响，源能环的蓝光骤然暴涨——那是危险预警。
他把叶清欢往身后一推，转身时脉冲枪已经出现在掌心——这是刚才从执法队员尸体上顺的，此刻握把还带着体温。
别开枪。
女声裹着雾飘过来，带着几分沙哑。
陈洛的枪口微微下垂，看见银羽从雾里走出来。
她没穿执法队的黑制服，只套了件洗得发白的灰毛衣，头发散着，左脸有道浅浅的擦伤，像被树枝划的。
叶清欢的手搭上陈洛的手腕：我去看看小虎。她退进正厅，木门吱呀一声合上，把光和人声都关在了里面。
银羽站在三步外，呼吸声清晰可闻。
陈洛注意到她右手攥着什么，指节因为用力而泛青。雷诺今天在医疗舱里骂了你十七次。她突然笑了，笑得很轻，说你是灰区的耗子，竟敢咬圣区的爪子。
陈洛没接话。
系统正在扫描银羽的全身，确认她没带武器，连终端都没戴——这很反常。
执法队的人，尤其是副官，终端是长在手腕上的。
他不知道。银羽往前走了半步，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出她眼底的红血丝，我把行动计划的副本调出来了。她摊开右手，掌心里躺着枚指甲盖大小的芯片，雷诺要在新生园b区启动火种计划，用源能熔炉融合古魔法阵...需要至少三十个活人当祭品。
陈洛的源能环突然发烫。
他接过芯片时，指尖碰到银羽的手背——凉得惊人，像块冰。
系统的检测光扫过芯片，很快跳出无追踪装置的提示。为什么给我？他问，声音像浸了冰。
银羽的喉结动了动。
陈洛看见她睫毛在颤抖，像被风吹的蝶。上个月在红区，我带队清剿非法源能实验室。她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里面关着七个孩子，最大的才十二岁。
雷诺说他们是失败品，要当场销毁。她的声音突然哽住，其中有个女孩...哭着拽我裤脚，喊我。
风卷着碎纸片从两人中间掠过。
陈洛想起今天下午，小虎被碎片划开胳膊时，也是这样喊清欢姐。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芯片边缘，那里有道细微的划痕，像道小月牙。
我不想再当刽子手了。银羽抬起头，眼里有光在晃，不知道是月光还是泪，你...你会阻止他们的，对吗？
陈洛没回答。
他望着银羽身后的雾，那里飘来武馆里的药香，混着铁锈味。
系统面板在视网膜上跳动，吞噬法则的虚影转得更快了，像团要烧起来的火。
你是想背叛议会？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银羽的瞳孔骤缩。
她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的一声，惊飞了几只夜鸟。
陈洛看着她，等她的答案。
而银羽只是摇了摇头。
当银羽摇头时，陈洛的瞳孔微微收缩。
系统在视网膜上弹出对银羽的微表情分析：眼睑下垂15度，嘴角下压3毫米，心跳频率从92骤降至78——这是典型的自我说服式否认。
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芯片边缘的月牙划痕，那道痕与他母亲实验室钥匙扣上的缺口形状惊人相似。
“只是不想成为工具？”陈洛重复她的话，尾音像浸了冰碴的钢丝，“三个月前，你带队血洗黑铁巷时，那些跪在地上喊‘饶命’的老人们，也是这么求你的。”他记得很清楚，那天他蹲在阁楼通风管道里，看着银羽的源能刃切开第七扇木门，血溅在她肩章上，像朵正在盛开的红梅。
银羽的喉结剧烈滚动，左手突然捂住嘴。
陈洛看见她指缝间渗出水光，在月光下碎成星子。
“那天……带队的是雷诺。”她的声音闷在掌心里，“我被锁在指挥车里，终端信号被屏蔽。等我撞开反锁冲出去时……”她突然抬头，眼尾泛红，“最后一个老人的手还攥着我的裤脚，指甲缝里全是血。”
武馆木门吱呀一声，叶清欢端着药碗出来。
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又落在陈洛掌心里的芯片上。
药碗里的艾草香弥漫开来，混着银羽身上若有若无的硝烟味——那是执法队制服特有的味道，洗得再干净也散不去。
“我相信他。”叶清欢突然开口。
她把药碗放在墙根，碗底与砖块相碰发出轻响，“上个月他为救小虎，硬接了源能暴徒的裂岩拳。”她的指尖抚过自己左肋，那里还缠着渗血的绷带，“他的骨头碎了三根，却笑着说‘清欢姐的武馆不能倒’。”
银羽猛地转头看向叶清欢，睫毛上的泪珠被风卷走。
陈洛注意到她的右手悄悄松开——刚才那只手一直攥着毛衣下摆，此刻指腹还留着红印。
“你……不怕我是诱饵？”他问叶清欢，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叶清欢弯腰拾起块碎砖，在地面划出歪歪扭扭的圈。
“我师父临终前说，能让《太初拳经》传承下去的，不是拳头硬的，是心热的。”她抬头时，眼里有星环城圣区永远看不见的光，“你救武馆时，眼里烧的是火，不是算计。”
陈洛喉结动了动。
系统突然跳出提示：“检测到叶清欢情绪波动值+37%，信任度突破90%。”他想起三天前埋葬武馆前馆长时，系统提示“完成遗愿，吞噬人际关系网”，当时叶清欢跪在坟前说“您选的接班人，比我强”。
此刻她递来的羊皮卷在月光下泛着暖黄，卷角用朱笔写着“碎星式·源武同修”。
“这是我偷抄的。”叶清欢把羊皮卷塞进他掌心，指尖触到他掌纹里的薄茧，“师父说过，古武要活在源能时代，得和源能环共鸣。”她的耳尖突然泛红，又迅速板起脸，“别多想，我是怕你死了，武馆没人撑着。”
陈洛展开羊皮卷，系统的扫描光立刻覆盖其上。
淡蓝色数据流在“碎星式”三个字上盘旋，最终化作一行批注：“可融合源能环二阶震荡频率，提升拳劲穿透力300%。”他的源能环突然发烫，环身的古魔法阵亮起微光——那是自动匹配功法的反应。
银羽看着这一幕，突然退后两步。
“我该走了。”她摸出个黑色手环抛给陈洛，“这是执法队的隐形定位器，能屏蔽雷诺的追踪。”她转身时，毛衣下摆扫过瓦砾堆，“明天凌晨三点，新生园b区会关闭防御系统十分钟——那是给实验体换源能液的空档。”
陈洛接住手环，系统提示“检测到反追踪程序，安全等级S”。
他望着银羽的背影消失在雾里，突然喊了一声：“银羽！”
她脚步顿住，侧过半边脸。
“你想要什么？”陈洛问，“总不能只是‘不想当工具’。”
银羽沉默片刻，雾气漫过她的发梢。
“我妹妹。”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三年前被送进新生园的，编号7 - 19。如果……如果你能活着出来，帮我看看她还在不在。”
话音未落，她已消失在雾中。
陈洛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系统面板上突然跳出“人际关系网吞噬进度：12%（银羽）”——原来完成他人遗愿的条件，不止是临终。
叶清欢凑过来，指尖戳了戳他手里的芯片：“现在怎么办？”
陈洛将芯片插入腕间终端。
幽蓝的光从源能环扩散开，在两人面前投射出三维结构图：新生园b区地下三层，标红的实验室里密密麻麻的小点——那是生命体征。
“三点整，我们从通风管道潜入。”他指着结构图上的绿色标记，“这里是源能熔炉的控制中枢，我需要你用碎星式震开防护门。”
叶清欢盯着结构图里的红点，突然攥紧他的手腕。
“那些小点……都是人？”
陈洛的拇指按在红点最密集的区域，那里标着“实验体培育舱”。
“所以我们要在三点前，把这些红点变成绿色。”他抬头望向星环城中央的星环塔，塔顶的探照灯扫过灰区，在断墙上投下巨大的阴影，“议会以为我在躲，其实……”他的源能环亮起刺目的光，“我在磨刀。”
终端屏幕突然闪烁，结构图边缘跳出一行血红色警告：“检测到二级源能波动，建议提前两小时行动。”
陈洛和叶清欢对视一眼。
夜风卷起地上的碎砖，打在两人脚边，像在催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