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中心的金属门在陈洛身后发出嗡鸣，冷白色的灯光顺着天枢武装特有的肩甲棱线流淌下来。
他能听见自己靴跟叩击地面的声响——和林昭的步频分毫不差，连膝盖微屈的角度都复刻得精准。
“林昭少校。”
奥列格的声音从主座传来。
这位星环卫总长半倚在高背椅上，银发梳得一丝不苟，右手无名指上的议会纹章戒指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他的目光扫过陈洛肩章上的天枢图腾，指节在红木扶手上敲出规律的节奏，“比预计时间晚了三分十七秒。”
陈洛的呼吸顿了半拍——这是林昭被清道夫拦截时会有的细微停顿。
他垂眸盯着自己戴战术手套的右手，喉结滚动出林昭特有的低哑嗓音：“清道夫的破机甲堵了升降梯。”
“哦？”奥列格笑了，那笑意没达眼底，“看来我们的清道夫队该换批新血了。”他抬手示意，全息投影在会议桌中央展开，十二位议会委员的虚拟影像浮现在各个席位上，“正好，人齐了。”
陈洛的掌心在战术手套里沁出薄汗。
他能感觉到系统面板在意识深处跳动，【检测到目标（奥列格）源能波动：A阶巅峰】的提示让他后颈发紧。
阿尔忒弥斯提供的权限卡正贴着他心口，那是林昭意识体最后给他的“钥匙”，此刻正随着心跳微微发烫。
“关于天枢武装的稳定性评估。”首位委员推了推金丝眼镜，全息投影里的文件突然化作血红色，“根据近三个月的源能波动监测，林昭少校的意识与天枢核心的契合度已跌破安全阈值。”
陈洛的瞳孔缩了缩——这和林昭记忆里的会议记录完全不同。
上一次评估报告明明写着“契合度92.3%，史无前例的完美融合”。
他的指尖在桌下轻轻叩了叩，终端接口在战术手套掌心的位置亮起幽蓝色的光，正无声接入指挥中心的内网。
“我们建议启动‘净化程序’。”第二位委员的影像突然扭曲了一瞬，“远程引爆天枢核心，避免武装失控。”
陈洛的呼吸骤然急促——这是林昭听到“自毁”二字时的生理反应。
他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系统面板疯狂弹出【警告：目标（林昭）生命体征连接中】的提示。
意识深处，他能听见林昭意识体在数据空间里的呜咽，像被按在水下的幼兽。
“异议。”陈洛开口，声线冷得像淬了冰，“天枢的契合度由阿尔忒弥斯实时监控，你们的数据来源有问题。”他的目光扫过全息投影里的委员们，在奥列格脸上多停了半秒——对方正用拇指摩挲着戒指上的议会徽章，眼底闪过一丝兴味。
“那正好。”奥列格忽然起身，绕过会议桌走到陈洛面前。
他的身高比林昭高出半头，阴影笼罩下来时，陈洛闻到了老牌香水混着硝烟的味道，“林昭，你还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吗？”
空气瞬间凝固。
陈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这是林昭记忆里最黑暗的碎片。
暴雨夜，实验室的玻璃碎了一地，她抱着浑身是血的阿尔忒弥斯核心，耳边是议会特派员的冷笑：“要么签效忠书，要么看着你的AI被拆解成零件。”
“我记得。”陈洛仰起头，银芒在瞳孔里流转，像极了林昭被触碰到逆鳞时的眼神，“那不是我的选择。”
会议室里响起抽气声。
奥列格的瞳孔微微收缩，手指几乎要按上陈洛的肩甲，又在最后一刻收了回去：“好，很好。”他转身走向主座，皮鞋跟敲出的节奏突然乱了一拍，“既然少校这么有信心，不如现在就去核心舱校准天枢参数——阿尔忒弥斯说你最近总跳过每日检测。”
陈洛的后颈炸起一层鸡皮疙瘩。
他能感觉到权限卡的温度在急剧升高，那是阿尔忒弥斯在警告。
终端接入进度条在意识里跳到97%，加密档案的标题终于显现：【林昭·x - 7实验体培育记录】。
“现在？”陈洛扯了扯战术手套的搭扣，模仿林昭不耐烦的动作，“我刚从灰区赶回来——”
“现在。”奥列格的语气陡然冷硬，“还是说……你怕了？”
系统面板突然发出刺耳鸣叫。
陈洛的指尖在终端上猛地一顿，接入进度条在99%的位置卡住，原本幽蓝色的光突然转为猩红色。
他听见阿尔忒弥斯的声音在意识里响起，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陈洛！天枢核心的源能流出现异常波动，有……有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代码在侵蚀数据链！”
会议桌下，陈洛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望着奥列格似笑非笑的脸，突然意识到对方从一开始就没信过他的伪装——那些关于契合度的谎言，那些“那天”的试探，都是为了把他逼去核心舱。
而核心舱里，等着他的，可能不只是天枢的自毁程序。
“走吧。”陈洛扯动嘴角，露出林昭式的冷嘲，“希望议会的校准仪够结实，别被天枢的刀震碎了。”
他转身走向会议室大门，靴跟叩击地面的声响里，系统面板的猩红色进度条突然开始倒退。
某种不属于他的力量顺着吞噬法则的脉络爬进意识海，像无数冰凉的蛇信，在啃噬“源能拟态”的边界。
门外的走廊里，警报灯开始旋转。
陈洛望着墙上自己的倒影——银芒流转的瞳孔里，隐约有另一张脸的轮廓闪过，像被揉皱的全息投影。
那是……林昭？
还是更古老的存在？
阿尔忒弥斯的尖叫被警报声淹没：“陈洛！天枢武装的……”
“闭嘴。”陈洛咬碎后槽牙，吞噬法则如烈焰般在体内炸开。
他能感觉到拟态的伪装正在剥落，却在剥落的缝隙里，触摸到了更庞大的秘密——那是源能议会藏在星环城最深处的，关于“吞噬”与“被吞噬”的真相。
核心舱的金属门在前方开启，涌出的冷风里，陈洛听见系统面板发出最后一声提示：【吞噬法则异常激活，检测到未知源能体……】核心舱的金属门刚裂开半指缝隙，陈洛意识深处的系统面板突然炸开刺目的金光。
数据流如活物般钻入他的视网膜，一段泛着血锈色的日志在眼前铺陈开来——
【实验代号：林昭 - 01
日期：2075年11月23日
原生意识清除完成度：73.6%
融合体特征：源能抗性增加300%，古魔法兼容性突破临界值，拟态人类行为模式成功率91%
备注：需持续注入「记忆锚点」维持表层意识稳定，建议每季度执行一次「创伤强化」】
陈洛的瞳孔剧烈收缩，后槽牙几乎咬碎。
他能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轰鸣——原来林昭记忆里那个暴雨夜的“选择”，根本是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所谓“效忠书”，不过是给融合体打上的最后一道意识枷锁。
“林昭少校？”奥列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猫戏老鼠的闲适，“发什么呆？核心舱的温度可不等人。”
陈洛的喉结滚动两下，指尖在战术手套内侧的感应区快速敲击三下。
这是阿尔忒弥斯教他的“紧急断连”暗号，可此刻系统面板上的数据流却像被胶水黏住，日志内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更深处翻涌：【第17次融合体觉醒记录：意识海检测到「未知源能碎片」，疑似与古魔法「吞噬法则」同源……】
“砰！”
金属撞击声炸响。
陈洛余光瞥见奥列格的右手正按在腰间的通讯器上，走廊尽头的安全门已经降下，十二名持电磁步枪的卫兵从两侧楼梯间鱼贯而出，枪口全部对准他的后心。
“看来总长的校准仪，还包括十二支枪？”陈洛转身，银芒在瞳孔里翻涌成漩涡。
这是天枢武装启动拟态的标志——他模仿林昭的战斗状态，连肩甲缝隙里渗出的淡蓝色源能光雾都分毫不差。
奥列格的拇指在通讯器上重重一按，整层楼的警报骤然撕裂空气：“林昭，你以为议会养的清道夫是吃素的？”他的目光扫过陈洛泛着冷光的瞳孔，忽然笑出声，“不对……你的源能波动太干净了。林昭那丫头每次动真格，意识海里都缠着团黑雾——那是原生意识没清干净的残渣。”
系统面板在陈洛意识里疯狂闪烁【危险等级：S】。
他能感觉到天枢武装的源能正顺着脊椎往上窜，拟态状态下的力量像滚烫的岩浆在血管里奔涌。
而在这股力量之下，某种更隐晦的能量正在苏醒——那是吞噬法则与天枢核心产生的共鸣，像种子在裂土而出。
“阿尔忒弥斯，准备接收数据。”陈洛的声音很低，低到只有意识连接中的AI能听见。
他的右手按在左胸的天枢图腾上，源能光雾突然凝成实质的震荡波，以他为中心呈环形扩散。
最近的卫兵被震得撞在墙上，电磁步枪“当啷”落地；稍远的人踉跄着后退，耳孔里渗出鲜血；奥列格被气浪掀得撞翻主座，银发乱成一团，脸上的冷笑终于裂开道缝。
陈洛趁机冲向安全门，战术手套掌心的终端接口迸出幽蓝电弧。
他能看见系统面板上的日志数据正以200%的速度上传，阿尔忒弥斯的声音带着哭腔钻进意识：“陈洛！这些记录……林昭她根本不是人类，是议会用源能核心和古魔法阵捏出来的战争兵器！”
“我知道。”陈洛的指甲掐进掌心，疼得清醒。
安全门在他面前缓缓升起，他侧头瞥向倒在地上的奥列格——对方正挣扎着摸向掉在桌底的配枪，目光里的阴毒几乎凝成实质。
电磁枪响的瞬间，陈洛侧身撞进安全通道。
子弹擦着他的肩甲飞过，在墙上熔出个焦黑的洞。
他顺着楼梯狂奔，系统面板终于弹出【上传完成】的提示，紧跟着是阿尔忒弥斯的尖叫：“快看实时监控！核心舱的自毁倒计时启动了，还有十分钟！”
陈洛的脚步顿在楼梯转角。
他扯下战术手套按在墙上的监控屏上，血红色的倒计时正从09:58开始跳动，而在核心舱的全息投影里，悬浮着的天枢核心正渗出黑色雾气——那雾气的形状，和他意识海里吞噬法则觉醒时的能量纹路一模一样。
“阿尔忒弥斯，能黑进自毁程序吗？”
“不行！这是议会最高权限，除非……”AI的声音突然哽咽，“除非用林昭的原生意识当钥匙。可她的意识体现在还在数据空间里，被那些黑雾缠着……”
陈洛的呼吸骤然急促。
他想起林昭意识体呜咽时的模样，想起她总说“天枢是家人”时眼底的光。
此刻那些光的碎片正在他胸口发烫，烫得他喉咙发紧。
“带我去数据空间。”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得像山，“我要见她。”
阿尔忒弥斯的回应被电流杂音淹没。
陈洛望着监控屏里不断缩小的倒计时，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忽略了个关键——林昭的“原生意识”从未被彻底清除，那些残留的“黑雾”，或许正是她作为“人”的最后证明。
而他要做的，是让这团黑雾，重新燃成火焰。
楼梯间的风灌进来，掀起他的衣角。
陈洛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在源能光雾的掩映下，皮肤表面浮现出细碎的金色纹路，那是吞噬法则与天枢核心融合的痕迹。
他突然想起系统面板最后那条提示：【检测到未知源能体：与宿主吞噬法则同源率87%】。
原来从一开始，议会就在用林昭做饵，钓的是他体内的吞噬法则。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陈洛从来不是被钓的鱼。
他转身走向楼梯下方的暗门——那是阿尔忒弥斯提示的“数据空间入口”。
门后传来若有若无的呜咽，像被风揉碎的叹息。
陈洛摸向门把的手顿了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门内的黑暗里，某个声音轻声说：“要救她，就得进入意识海最深处。那里有议会设下的陷阱，有吞噬法则的秘密，还有……”
“我知道。”陈洛打断那声音，“但我更知道，有些东西，就算被碾碎成渣，也该被好好捧着。”
他推开暗门，黑暗如潮水般涌来。
在彻底被黑暗吞没前，陈洛最后看了眼手腕上的终端——自毁倒计时，还剩七分零三秒。
而在星环城地下三百米的医疗舱里，一道裹着白大褂的身影正俯身调整仪器。
冷白的灯光下，他的瞳孔泛着与陈洛相似的金芒，指尖在操作台上敲出与吞噬法则同频的节奏。
“林昭 - 01号融合体，”他轻声说，“准备进行意识重铸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