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的笔记本第37页,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对话框,里面用花体字写着“哈哈哈”,旁边画了只举着扳手的小熊,嘴角咧到耳根。这是她专门用来记录苏晚笑声的页面,从第一次在敦煌修车铺听见那声带着机油味的笑开始,已经攒了满满三页。
“你这画的是熊还是我?”苏晚凑过来看,指尖戳了戳小熊手里的扳手,“我哪有这么胖。”她刚换完房车的刹车片,额头还挂着汗珠,说话时带着点喘息,却没挡住眼里的笑意。
林墨赶紧翻过一页,露出更早的记录:“7月15日,戈壁滩,苏晚修好了卡壳的相机,笑起来像齿轮卡进了润滑油,沙沙的,却很顺。”那天苏晚把相机递给她时,指腹蹭过镜头,留下个淡淡的印子,笑声被风卷着跑,却在笔记本上落了脚。
她总说苏晚的笑声有形状。在青海湖拍星空时,苏晚看着镜头里的银河笑,声音像被星光泡过,带着点颤音,林墨就在纸上画了串星星,每个星角都弯成笑的弧度;在独库公路暴雪里,苏晚啃着冻硬的馕薯,笑声裹着白气,有点闷,却像团小火焰,她就画了个冒着热气的烤红薯,旁边写着“能暖手的笑”。
“你看这段。”林墨指着某行字,“‘苏晚的笑声在空荡的石窟里反弹,像颗被扔出去的石子,撞在壁画上,碎成好多小颗的快乐’。”这是在榆林窟写的,当时苏晚不小心踩空了台阶,手忙脚乱扶住佛龛,反而把自己逗笑了,笑声在窟里绕了三圈才散,惊飞了梁上的鸽子。
苏晚的耳尖有点红,伸手去抢笔记本:“净写这些没用的。”林墨把本子举高,她够了两次没够着,突然笑起来,这次的笑声更亮,像阳光穿透云层——林墨赶紧低头,用最快的速度画了个发光的对话框,生怕这笑声跑掉。
其实林墨最早写苏晚的笑声,是带着点“报复”心理的。刚认识时苏晚总笑她切的土豆块太大,笑她拍星空时手抖得像筛糠,她就暗自在本子上写:“苏晚的笑声像扳手敲在铁板上,硬邦邦的,一点都不好听。”可后来在沙漠里,她中暑晕倒,醒来时听见苏晚正对着对讲机喊“她醒了!”,声音里的笑带着哭腔,像块被捂热的铁,她突然觉得,这笑声比任何药都管用。
笔记本里夹着片干枯的骆驼刺,是在塔克拉玛干边缘捡的。那天她们的车陷进沙里,折腾到半夜才脱困,苏晚坐在沙地上笑,说“这下好了,省得减肥”,笑声里混着沙粒的脆响。林墨把骆驼刺夹进本子,旁边写着:“笑声里有沙,却不硌人,像苏晚的人,看着硬,其实软。”
“你知道吗,”林墨突然合上书,看着正在检查水箱的苏晚,“你笑的时候,耳尖会红。”苏晚的动作顿了顿,没回头,却听见她的笑声从车后传过来,轻轻的,像怕被风吹走:“就你观察细。”
夕阳把房车染成金红色,林墨翻开新的一页,准备写下今天的记录。苏晚刚好从车后走出来,手里拿着颗捡来的野苹果,咬了一大口,酸得皱起眉头,却还是笑了。林墨握着笔,看着她泛红的耳尖,突然觉得,文字和画笔都太浅,装不下这样的笑声——它该被藏在风里,藏在星空下,藏在每次扳手与螺丝的碰撞里,像她们一起走过的路,不用刻意记,却永远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