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他正对着一块新得的、带着淡淡雷纹的紫檀木比划，琢磨着是做个小印还是刻套飞针，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了特别关注提示音——是他那个“今日不宜做人”的直播账号。
他随手点开，发现后台私信炸了。
除了日常的求助和膜拜，最新涌入了大量@和评论，都指向同一个热门视频。
那是一个Id叫“玄学老神仙”的网红发布的。
视频里，一个穿着道袍、留着山羊胡、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者，正对着镜头侃侃而谈，背景是古色古香的书房，摆满了各种“法器”。
“诸位缘主，近日妖星隐现，煞气冲霄，恐有邪祟作乱，祸及无辜啊！”老神仙捋着胡须，一脸忧国忧民，“老道夜观天象，心绪难宁，特此开坛布法，绘制‘九转乾坤镇煞符’，可保家宅平安，驱邪避祸。然，法器通灵，绘制不易，仅得九十九张，与诸位缘主结个善缘，请符者需心诚，随喜功德不低于八千八百八十八……”
底下评论区一片感恩戴德，争先恐后地打钱求符。
江阙扫了一眼那所谓的“镇煞符”，线条歪斜，灵力全无，纯粹是鬼画桃符。
再看那老神仙，印堂窄小，眼神闪烁，身上沾着淡淡的铜臭和几缕微不足道、不知从哪沾来的游魂阴气。
他挑了挑眉，没说话，直接点开了直播。
直播间瞬间涌入大量观众。
“大师！你终于来了！”
“快看那个‘玄学老神仙’，是不是骗子？”
“他卖的符好贵啊！真的有用吗？”
“大师快打假！”
江阙没看弹幕，慢悠悠地从旁边拿起一袋还没拆封的薯片，撕开，咔嚓咬了一口。
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透过麦克风，带着点慵懒的颗粒感：
“符，是假的。”
“人，是演的。”
“煞气，是他自己身上那点招摇撞骗引来的小鬼阴风。”
“八千八？”他又咬了一口薯片，含糊道，“买这玩意儿，不如去买八千八百八十八包薯片，至少能吃饱。”
直播间笑疯了：
“哈哈哈官方打假最为致命！”
“薯片梗过不去了！”
“大师：我甚至懒得动手，用薯片就能碾压你。”
就在这时，一条顶着“玄学老神仙”粉丝牌的高级弹幕飘过：
“哼！黄口小儿，信口雌黄！老夫修行数十载，岂容你污蔑！有本事你也画一张真正的灵符来看看！”
江阙看着那条弹幕，嚼着薯片，忽然对着麦克风说：“你，对，就是你，‘玄学老神仙’，别装看不见。你书房西北角书架第二层，那个仿制的青铜貔貅后面，藏着什么东西，自己心里没数？”
视频连麦的请求瞬间发了过来，似乎对方气急败坏想当面对质。
江阙点了接通。
屏幕一分为二，左边是江阙和他那包薯片，右边是脸色铁青的“玄学老神仙”。
“你胡说八道什么！”老神仙色厉内荏地吼道。
江阙没理他，继续对着自己这边的镜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给观众讲解：“一般来说，这种没什么真本事又想快速见效的，都喜欢养点小东西。比如……阴牌，或者更低级的，食秽鬼。”
他话音刚落，那边“玄学老神仙”的书房西北角，突然传来“啪嗒”一声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紧接着，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腐臭味似乎透过麦克风隐隐传了过来。
老神仙的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扭头看向那个方向。
江阙拿起旁边的保温杯，喝了口水，慢悠悠地补充道：“哦，忘了说。你养的那只食秽鬼，好像有点消化不良。建议你下次喂它的时候，别什么垃圾都往里塞，不卫生，也容易……反噬。”
“你……你……”“玄学老神仙”指着镜头，手指颤抖，你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他猛地伸手，似乎想去关掉摄像头，却因为慌乱打翻了桌上的茶杯，直播间里一阵鸡飞狗跳，最后画面猛地一黑，断开了连接。
江阙这边，直播间观众看得目瞪口呆，随即弹幕再次爆炸。
“卧槽？！这就完了？”
“大师甚至没离开椅子！”
“所以那老神仙真的养鬼了？还被反噬了？”
“杀人诛心啊！大师牛逼！”
“下一个。”江阙面不改色，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继续点开随机连麦。
这次连上的是个声音焦急的外卖小哥：“大师！救命！不是我，是我一个哥们！他前几天送外卖到城西那个老旧的‘幸福小区’，回来就发烧说胡话，总说看到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在楼道里对他笑！去医院查不出毛病，现在人都快虚脱了！”
“幸福小区？红衣女人？”江阙想了想，“他是不是接了4栋4单元404室的外卖？”
外卖小哥惊呼：“对对对！大师您怎么知道？！那单后来显示送达了，但我哥们根本没印象送到哪儿了！”
“简单，撞客了。”江阙放下薯片，从茶几抽屉里摸出一张空白的黄符纸，又拿起朱砂笔，一边画一边说，“那地方以前吊死过一个人，怨气没散干净，喜欢逗留活人。你哥们阳气弱，被她盯上扯走了一缕魂儿。”
他笔下不停，寥寥几笔，一道结构复杂、灵光内蕴的安魂符已然成型。
“把这符烧成灰，混在水里给他灌下去。剩下的符纸灰用红布包好，放他枕头底下睡一晚。”江阙把画好的符在镜头前晃了晃，“运费到付，地址发我后台。”
外卖小哥千恩万谢地断了线。
弹幕又是一片“大师666”、“业务范围真广”。
处理完这几个小插曲，江阙正准备下播，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秦烽发来的加密信息。
“江先生，紧急情报。‘黄泉’有异动，疑似一位更高级别的‘摆渡人’已潜入境内，目标极可能还是您。我们截获到部分加密通讯，关键词包含‘血祭’、‘锚点’、‘强制登船’。请务必小心，我们正在全力追踪其下落。”
江阙看着信息，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是指尖在屏幕上敲了两个字：
“知道”。
他放下手机，面向直播间，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今天收工。”
“另外，通知一下。”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最近可能有点忙，要出门拆个‘码头’。”
“算命业务暂停，急单……看心情。”
说完，不顾弹幕的疯狂挽留和猜测，直接切断了直播。
房间里安静下来。
江阙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车流，目光投向远方，仿佛穿透了城市的钢筋水泥，落在了某个未知的、散发着血腥与不祥气息的方向。
“血祭？锚点？强制登船？”
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词，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危险的弧度。
“想用我的地盘当你们的‘码头’？”
“问过我这个‘业主’了吗？”
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和戏谑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纯粹的、令人胆寒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