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的撕扯感远超以往任何一次空间跳跃。并非简单的肉体位移,而是一种存在层面的、被强行从当前维度“剥离”又“嵌入”另一个坐标的剧烈扭曲。陈凡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投入了高速旋转的离心机,每一寸意识都在被撕扯、拉伸、重组。眼前是光怪陆离、无法理解的色彩乱流,耳边是亿万种频率杂糅在一起的、足以令灵魂崩坏的尖锐嘶鸣与低沉法则嗡鸣。体内刚刚初步融合的静滞本源与秩序之心在这狂暴的时空扰动中激烈冲突,如同两头发疯的巨兽在他经脉中厮杀,冰与火的极致痛苦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湮灭。
他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点清明,将璃月和艾拉的手腕箍得如同铁钳,【静滞编织】的本能全力运转,在三人周围布下一层极不稳定的、不断破裂又重组的灰白色光茧,试图抵消部分空间风暴的侵蚀。这光茧脆弱得如同肥皂泡,却也是他们唯一的屏障。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那毁灭性的撕扯感骤然消失。
噗通!噗通!噗通!
三人如同被巨浪抛上岸的溺水者,重重摔落在坚硬而冰冷的平面上。剧烈的眩晕和恶心感如同潮水般袭来,陈凡喉咙一甜,压抑许久的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喷涌而出,眼前阵阵发黑。璃月和艾拉的状态同样糟糕,瘫软在地,连手指都无法动弹。
冰冷、死寂、带着某种永恒尘埃的味道。
陈凡强忍着几乎要裂开的头痛和全身散架般的剧痛,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全域感知】如同受惊的触须,艰难地向四周蔓延。
映入“感知”的景象,让即便经历了无数绝境的陈凡,心中也骤然一沉。
这里不是一个常规意义上的“房间”或“船舱”,而是一个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的、违背常规物理法则的诡异空间。
广阔无垠,却又仿佛被无形的壁垒禁锢。天空(如果那能称之为天空的话)不是黑暗,也不是光明,而是一种均匀的、仿佛凝固了的深灰色,没有日月星辰,没有云层流动,只有一片永恒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灰蒙。脚下是光滑如镜、非金非石、散发着微弱冷光的暗色平面,一直延伸到感知的尽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空无”感,不是真空,而是某种更加本质的“虚无”,连时间的流逝感都变得模糊不清。
最令人心悸的是,这个空间的“背景”中,充斥着一种低沉到几乎无法察觉、却无孔不入的嗡鸣。这嗡鸣并非声音,而是一种规则的震颤,是万事万物最终趋于“静止”的“回响”。陈凡体内刚刚融合的静滞本源,与这无处不在的“静滞回响”产生了强烈的共鸣,让他仿佛回到了那片绝对死寂的回廊,但这里的“静滞”更加深沉、更加……古老和根源。
“这里……是哪里?”艾拉虚弱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她的精神感应在这里受到了极大的压制,仿佛陷入了粘稠的胶水,只能勉强感知到身边极近的范围。“我……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波动……只有……一片死寂……”
璃月的情况稍好,她强撑着坐起,冰蓝色的眼眸中数据流疯狂闪烁,试图分析环境数据,但结果令人绝望:“空间结构无法解析……能量频谱……空白?不,不是空白,是……绝对平稳?物理常数似乎……被锁定了?重力、光线、甚至……时间流速都异常恒定……这里像是……一个被‘冻结’的宇宙碎片?”她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陈凡没有回答,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与此地环境的诡异共鸣中。眉心的灰烬烙印传来一阵阵温热,不再是警告,而是一种奇异的……安抚与引导?仿佛铁爪的残魂对此地有所感应。他尝试调动一丝静滞之力,指尖灰白色光芒流转,比在外界更加顺畅、更加……如鱼得水。在这里,【静滞编织】的消耗大幅降低,效果却隐隐有所提升。
“我们……可能还在方舟内部,”陈凡沙哑地开口,声音在绝对寂静的空间中显得异常清晰,“或者说……是方舟的某个……核心隔离层?类似于‘静滞回廊’,但层次更高……这里是‘静滞’法则的源头之一?”
他挣扎着完全站起,环顾四周。除了无尽的灰蒙和脚下的平面,空无一物。没有门,没有窗,没有任何标识或设备。他们仿佛被放逐在了一片概念的荒漠。
“必须找到出口,或者……线索。”璃月艰难地站起身,取出便携扫描仪,但屏幕上一片雪花,高级探测功能在这里完全失效。“这里的规则排斥一切‘活跃’的探测方式。”
陈凡闭上眼,不再依赖视觉和仪器,将【全域感知】与【静滞亲和】提升到极致,放弃了对“物质”的探查,转而全力去感知这片空间“规则”本身的流动与节点。
一分钟,两分钟……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突然,陈凡猛地睁开眼,目光锁定斜前方某个“空无一物”的点。“那里……有‘涟漪’……非常微弱……是……信息残留的‘回响’!”
他踉跄着向前走去,璃月和艾拉紧随其后。走了大约百米,陈凡停下脚步,双手虚按向面前的“空气”。灰白色的静滞之力从他掌心流淌而出,如同轻柔的水波,荡漾开来。
奇迹发生了!
眼前的“空无”之处,随着静滞之力的浸润,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开始荡漾起细微的、肉眼几乎不可见的波纹!波纹中,一些模糊的、残缺的光影和声音碎片开始闪现!
……警告……第7扇区……失控……‘绿潮’突破收容……
……请求启动‘最终静滞’协议……放弃该区域……
……不!还有幸存者!不能……
……守夜人……你们在做什么?!为什么封锁通道?!
……根据‘摇篮’协议……最高优先级……净化开始……
……不——!
破碎的画面:疯狂蔓延的、散发着不祥绿光的奇异植物;惊慌失措的星语者研究员;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守夜人身影封锁了出口;最后是……无尽的灰白色光芒吞噬一切……
这些是过去发生在此地的历史回响!被这片绝对的静滞空间完美地“录制”并保存了下来!只有同源的静滞之力,才能将其“播放”!
“是星语者时代的灾难记录!”璃月失声惊呼,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震撼与悲伤,“‘绿潮’……生态实验失控……守夜人……执行了净化协议……他们抛弃了那个扇区!”
陈凡心中凛然。守夜人的冷酷,远超想象。他继续输出静滞之力,引导着“回响”的播放。更多的碎片呈现:
……‘彼端的回响’信号增强……确认来源……非敌对……蕴含……生命种子……
……方舟……必须抵达‘彼岸’……这是唯一的希望……
……但‘钥匙’……被污染了……‘看守者’……不可信……
……将‘火种’……藏于‘静滞之间’……等待……‘共鸣者’……
画面切换:一枚散发着纯净蓝光的水晶钥匙(与陈凡那枚破损的相似,但更加完整)被一股暗红色的能量侵蚀;一个模糊的、散发着威严气息的星语者身影(似乎是高级官员)将一枚散发着微光的芯片状物体,投入了眼前这片静滞空间的核心;最后,是这位星语者决然启动自毁程序的画面……
信息碎片虽不完整,但揭示的真相石破天惊!
“方舟的目标是‘彼岸’!但通往彼岸的‘钥匙’被污染了!星语者高层中出现了叛徒?‘看守者’(很可能就是守夜人)不可信!所以有先驱将最后的‘火种’(可能是方舟核心数据或某种希望)藏在了这片‘静滞之间’,等待所谓的‘共鸣者’?”璃月快速分析着,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共鸣者……难道是指……能操控静滞之力的人?”
陈凡猛地看向自己的双手。静滞本源……灰烬烙印……难道这一切的巧合与磨难,都是为了让他成为这个“共鸣者”,来到此地,取回“火种”?
就在这时,陈凡眉心的灰烬烙印猛烈灼痛起来!一股强烈的牵引感指向这片静滞空间的正中心!
他毫不犹豫,向着牵引感的方向走去。璃月和艾拉紧紧跟随。
在空间的中心点,脚下的光洁平面微微凹陷,形成一个直径约一米的圆形平台。平台上,空无一物。
但陈凡的静滞感知告诉他,这里有东西!一个被极致静滞力场封印的、与空间完全融为一体的存在!
他深吸一口气,将双手缓缓按在平台中心。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是引导静滞之力,而是尝试将自身的意识、灵魂,与这片空间的静滞本源进行更深层次的同调、共鸣!
轰——!
仿佛整个静滞空间都轻微震动了一下!平台中心,一点微弱的、仿佛凝聚了宇宙星光的纯白光芒,缓缓从虚无中浮现、凝聚!光芒中,一枚指甲盖大小、结构复杂到极致、流淌着液态光华的水晶芯片,缓缓旋转着,显现出来!
【检测到星语者文明最终火种:‘彼岸道标’核心数据芯片!权限验证中……检测到‘静滞共鸣者’波动……检测到‘秩序之心’碎片……检测到‘先驱印记’残留……验证通过!最高权限解锁!】
一股浩瀚的、蕴含着星语者文明最后希望与无数知识的洪流,涌入陈凡的脑海!不仅仅是方舟的星图、彼岸的坐标,更有关于虚空低语、收割者、守夜人真相的碎片信息,以及……一种如何利用静滞之力,安全驾驭“被污染钥匙”前往彼岸的……危险方法!
希望!真正的希望之光,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陈凡的手指即将触碰到芯片的瞬间——
“嗡——!!!!!”
整个静滞空间猛然剧震!那股永恒的死寂被强行打破!上方的灰色“天空”中,裂开了一道巨大的、边缘闪烁着不祥红光的空间裂缝!裂缝另一端,传来了令人灵魂战栗的、熟悉的虚空低语的疯狂嘶吼!以及……一股冰冷、威严、带着怒意的守夜人的恐怖气息!
“检测到未授权最高权限激活!检测到‘彼岸道标’芯片被触动!检测到‘禁忌存在’入侵静滞之间!最高警报!执行……‘彻底净化’协议!”守夜人冰冷的声音透过裂缝传来!
低语的力量和守夜人的力量,竟然同时降临!它们似乎一直监视着这里,等待的就是“火种”被触发的这一刻!
“不好!中计了!这是个陷阱!”璃月脸色惨白。
陈凡眼中寒光爆射,没有任何犹豫,一把抓住那枚悬浮的芯片!触手温润,仿佛有生命的脉搏!
几乎在芯片离手的瞬间,静滞空间的稳定被彻底打破!上方的裂缝急剧扩大,低语的暗红触手和守夜人的光芒长枪同时探入!
“走!”陈凡咆哮,将芯片塞入怀中,同时全力催动静滞本源和秩序之心,【静滞编织·断空】施展,试图在身前制造一道空间断层,阻挡攻击!
但两者的力量太强了!静滞断层如同纸糊般破碎!
眼看毁灭即将降临——
千钧一发之际,陈凡怀中的芯片,与他眉心的灰烬烙印,以及整个静滞空间残留的、那位星语者先驱最后的意志,产生了共鸣!
整个静滞空间的光芒瞬间集中到陈凡三人身上,形成一个璀璨的光茧!空间本身开始剧烈扭曲、坍缩!
“利用静滞……进行……随机跃迁……”先驱残留的意念在陈凡脑中响起。
没有时间选择坐标了!陈凡遵循本能,将所有的力量注入光茧,启动了芯片中记载的、最危险的无序跃迁协议!
嗖——!
光茧裹挟着三人,在低语触手和守夜人长枪及体的前一刻,凭空消失在了剧烈坍缩的静滞之间中!
下一刻,恐怖的攻击将那片空间彻底湮灭!
……
无尽的乱流,极致的眩晕。
当陈凡再次恢复意识时,他发现自己漂浮在一片陌生的、色彩斑斓的、充满混乱能量风暴的亚空间缝隙之中。璃月和艾拉昏迷在身边,被一层微弱的静滞力场保护着。怀中的芯片散发着稳定的微光。
他们逃出来了,但也被困在了亚空间乱流里,迷失了方向。
然而,芯片传来的微弱引导信号,指向了乱流深处某个隐约的坐标。
那里……是通往“彼岸”的方向吗?
陈凡握紧芯片,看着怀中昏迷的同伴,眼中燃烧起不屈的火焰。
无论前路如何,他终于握住了……文明的最后火种。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