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图上的标记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烫在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小队众人离开了冰塔后的两天跋涉,每一步都踩在希望与焦虑交织的刀刃上。
绕行的路线比预想中更耗时间,冰层不稳定的区域更需要万分小心。
火舞的机械足每一次踏在看似薄弱的冰面上,那细微的“嘎吱”声都让人心头一紧。
刘波的烦躁与日俱增,骨甲的刺痛和雪盲带来的持续不适让他几乎要再次爆发,只是“热泉”二字像根无形的缰绳,勉强拴着他这头暴躁的困兽。
而包皮则像惊弓之鸟,任何风吹雪动都能让他缩起脖子。
李国华的左眼状况没有好转,视野里的重影和模糊让他几乎完全依赖火舞的指引和记忆中地图的轮廓,每一步决策都背负着千斤重担。
直到他们按照地图指示,艰难地翻过一片低矮的、被风雪侵蚀得形态怪异的冰碛丘陵,而眼前的景象才豁然一变。
那是一片巨大的、仿佛被远古冰川随意抛弃在此的冰碛石带。
嶙峋的黑色巨石杂乱无章地堆叠着,像一头头沉默的巨兽匍匐在雪白大地上,投下斑驳而扭曲的阴影。
风声在这里变得诡异,在石缝间穿梭、回旋,发出低沉的呜咽,比开阔冰原上那种纯粹的呼啸更让人心头发毛。
“这味道……”火舞突然停下脚步,用力吸了吸鼻子。
她(火舞)那因疲惫而略显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说着:
“好像是硫磺味。”
这三个字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激醒了所有人麻木的神经。
李国华立刻抬起手,示意队伍停下。
老谋士(李国华)眯着那只勉强能用的右眼,极力望向冰碛垄的深处,试图从那片混乱的阴影中分辨出什么,但视线里只有模糊的色块和晃动的人影。
“火舞,你确定吗?”李国华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确定。”火舞的语气肯定。
她(火舞)指向斜坡的底部说道:
“气流也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带着湿气,还是暖和的湿气。”
此刻希望,就像一颗被深埋已久、几乎失去活力的种子,骤然顶开了压在头顶的冻土,露出了一丝脆弱的嫩芽。
连一直萎靡的包皮都使劲吸着鼻子,混浊的眼睛里重新透出光来。
刘波也不再抱怨,只是眯着红肿的眼睛,死死盯着火舞指的方向,覆盖着骨甲的双拳下意识地握紧。
队伍小心翼翼地向下移动,踩着碎石和积雪,发出“沙沙”的声响。
而小队众人越靠近斜坡底部,那股类似臭鸡蛋的硫磺气味就越发明显。
这股气味不再似有若无,现在是真切地混杂在冰冷的空气里,形成一种奇特而又令人振奋的对比。
与此同时,一股微弱但持续的气流拂过脸颊,带着明显的湿意和…温暖。
是的,是温暖!
在这呵气成冰的极寒地狱,这一丝暖意简直如同神迹。
“在那里………!”火舞压低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
小队众人顺着火舞指的方向,在几块巨大冰碛石交错的阴影最深处,一道几乎被厚重、浑浊冰层完全覆盖的裂隙,悄然呈现在众人眼前。
那裂隙并不起眼,若非特意寻找,很容易被忽略。
但仔细看去,就能发现裂隙边缘的冰层与周围冰川的透彻截然不同,显得有些脏污,而且,有极其微弱的、仿佛活物呼吸般的水汽正从缝隙中袅袅升腾,在冰冷空气中形成若有若无的白雾,与周围死寂的环境格格不入。
李国华在火舞的搀扶下,又靠近了几步。
他(李国华)模糊的视线努力聚焦在那片黑暗的入口,侧耳倾听。
除了风声,李国华似乎真的捕捉到了一点极其细微的、来自地底深处的“滴答”水声,还有一种低沉的、仿佛大地脉搏的微弱气流声。
“检查周围。”李国华嘶哑地命令,声音因紧张而更加干涩。
火舞立刻上前,她的机械足在碎石地面上移动,发出比在雪地上更清晰的金属摩擦声。
她(火舞)仔细查看着裂隙周围的积雪和岩石,目光锐利如鹰说着:
“没有大型生物活动的足迹或痕迹,最近的都没有。
入口冰层边缘有反复融化和冻结的迹象,内部气流稳定、湿热,符合持续地热活动的特征。”
火舞快速汇报,语气专业而冷静并继续说着:
“入口狭窄,成年人需要弯腰才能进入。
内部光线极暗,情况完全未知。”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李国华。
希望就在眼前,但那道黑暗的裂隙,仿佛一张通往未知世界的巨口,散发着诱人气息的同时,也潜藏着无法预料的危险。
李国华沉默着,他那几乎半盲的眼睛扫过身边的队友。
火舞状态尚可,但机械足是隐患;
包皮惊魂未定,难堪大用;
自己更是近乎废人…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刚刚苏醒不久、脸色依旧苍白如纸的马权,以及虽然烦躁但战力保存最完好的刘波身上。
“马权,刘波。”李国华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说着:
“你们状态相对最好。
进去探路。
记住,任务是确认入口附近是否安全,有任何不对劲,立刻退回,绝不纠缠!”
他(李国华)强调着最后几个字。
马权躺在拖橇上,闻言挣扎着用手肘撑起上半身,他的独臂微微颤抖,额头上渗出虚弱的冷汗,但那双刚刚恢复清明的眼睛里,却透着一股磐石般的坚定。
他(马权)深吸了一口那带着硫磺味的暖湿空气,一股极其微弱、近乎错觉的悸动,从他近乎枯竭的丹田气海中升起,那是九阳真气对浓郁地脉热能的本能感应。
“明白。”马权的声音虚弱,却异常清晰。
刘波早已按捺不住,他低吼一声,活动了一下脖颈,骨甲摩擦发出“咔嚓”的轻响。
他(刘波)眯着眼,大步走到洞口,先是凑近裂缝用力嗅了嗅,除了更浓的硫磺味,确实没有预想中的血腥或腐臭。
“妈的,里面倒是挺暖和。”刘波嘟囔一句,回头看了马权一眼,眼神里是野兽般的警惕和一丝跃跃欲试。
马权示意火舞将他扶下拖橇。
他(马权)脚步虚浮,几乎站立不稳,但还是用独臂紧紧握住了一把随身携带的、刃口布满缺口的短刃。
刘波则双拳紧握,覆盖着骨甲的手臂在洞口透出的微光下泛着冰冷的色泽,他率先深吸一口气,猛地俯下身,像一头矫健却又充满戒备的熊,一头钻进了那片黑暗之中。
马权紧随其后,他的动作缓慢而艰难,弯腰时几乎因虚弱而踉跄,但他还是咬着牙,消失在了裂隙的阴影里。
洞口外,时间仿佛瞬间凝固了。
李国华屏住呼吸,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道黑暗的裂隙上,试图捕捉里面传来的任何一丝声响。
火舞站在李国华的侧前方,身体微微前倾,那机械足的能量核心发出极其低沉的嗡鸣,保持着随时可以爆发推进的姿态,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洞口,仿佛能穿透那浓稠的黑暗。
包皮更是紧张得浑身僵硬,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衣角,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有眼珠在不安地转动。
风,依旧在冰碛石间呜咽。
“滴答…”
“嗬…”
只有裂隙中持续涌出的、带着硫磺味的湿热气流,拂过他们的面庞,证明着里面的世界与外面这片冰原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存在。
每一秒,都如同在锋利的冰棱上煎熬般漫长。
就在李国华感觉那根名为紧张的弦即将崩断时——
“安全!”
刘波那特有的、沉闷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像一道破开乌云的阳光,猛地从洞内深处传了出来,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肯定并说着:
“这里面是条向下的石头通道,黑是黑了点,但干净得很,没瞅见任何活物!”
紧接着,马权略显疲惫但同样稳定的声音也清晰地响起:
“确认安全,可以进入。
岩壁上有苔藓,会发出微光,能勉强视物。”
成了!
李国华一直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晃,险些站立不稳,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 (宽慰感)席卷而来。
老谋士(李国华)长长地、近乎贪婪地吸了一口气,那带着硫磺味的空气此刻闻起来竟是如此的甘美。
“火舞,扶我进去。”李国华立刻下令,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决断说道:
“包皮,跟上,注意脚下,里面可能很湿滑!”
火舞立刻上前,稳稳地搀住李国华的胳膊,她的脸上也终于控制不住地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
包皮更是如同听到了特赦令,连滚带爬地冲到洞口,脸上混杂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急不可耐,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着:
“找到了…真找到了…我的老天爷…”
在火舞的搀扶下,李国华最后一个来到裂隙前。
他(李国华)弯下腰,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愈发明显的暖湿气流,一步踏入了那片黑暗。
瞬间的黑暗之后,李国华的眼睛开始适应。
洞口内侧并非完全漆黑,岩壁上附着着一些散发着幽蓝色、淡绿色微光的苔藓,它们像夜空中的星辰,稀疏却顽强地照亮了前方的路径。
一条天然形成的、略显狭窄的岩石甬道向下延伸,消失在光芒未能触及的拐角。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硫磺味和水汽,脚下的岩石表面湿漉漉的,踩上去有些滑腻,但无比坚实。
温暖,是的,是真实的、包裹全身的温暖,与老谋士记忆中那无孔不入的刺骨严寒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对比。
地图是真实的。
热泉就在前方。
他们终于找到了这处绝境中的避难所,这片冰封地狱中唯一的“绿洲”。
李国华那颗一直悬在万丈深渊之上的心,终于落下了一半。
他(李国华)几乎要瘫软在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之中。
然而,就在他深吸一口湿润的空气,准备招呼前方的刘波和马权,带领队伍向更深处进发时,他那双模糊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甬道那幽暗难测的深处。
发光苔藓提供的照明有限,光芒未能抵达的黑暗里,仿佛潜藏着无数双无声的眼睛。
这温暖的庇护所,这充满生机的水汽和苔藓,真的会如此慷慨地敞开怀抱,没有任何代价吗?
新的环境,意味着新的规则,以及……新的未知。
一丝本能的警惕,如同冰冷的蛇,再次悄无声息地缠上了李国华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