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王强就轻手轻脚地起床了。出租屋只有十平米，他和碧华挤在一张窄小的床上。他摸黑穿上那件印着清泉送水的蓝色工装，工装洗得发白，但碧华总是把它熨得平平整整。
这么早就要走？碧华睡眼惺忪地问，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睡意。
嗯，今天要送三十多户，得到浦东的写字楼去。王强压低声音，怕吵醒隔壁的租客。他俯身亲了亲妻子的额头，你再睡会儿，我路上买个馒头就行。
碧华却坚持起床，在小厨房里忙活起来。说是厨房，其实就是走廊拐角搭了个简易灶台。她熟练地热了粥，又煎了两个鸡蛋。写字楼送水得注意形象，我给你把工装再熨一下。
王强看着妻子在昏黄的灯光下忙碌的身影，心里暖暖的。这个从农村来上海打拼的汉子，虽然普通话说得不好，但干活勤快，为人实在，很快就在送水站站稳了脚跟。
送水站位于杨浦区一个老旧的院子里，院子里堆满了蓝色的水桶，空气中弥漫着塑料和消毒水的味道。站长老李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头发已经花白，但干活利索。
小王来了！今天精神头不错啊！老李洪亮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
必须的嘛！王强用他那口音浓重的普通话说，引得其他送水工都笑起来。他虽然普通话说得不标准，但幽默风趣的说话方式很快赢得了同事们的喜爱。
装车时，王强总是最卖力的一个。他一次性能扛起三桶水，结实的臂膀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有力。这点活儿，比起在老家伙种地轻松多喽！他常常这样开玩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今天的送水任务包括陆家嘴的几栋高档写字楼。王强特别注重形象，出发前特意把水桶擦得锃亮，工装也整理得一丝不苟。要去大公司送水，得注意形象嘛！他憨厚地笑着，眼角挤出几道深深的皱纹。
上午九点，王强开着送水车来到陆家嘴的一栋高档写字楼。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进出的人都穿着笔挺的西装。王强有些紧张地整理了一下衣领，扛起水桶走进旋转门。
送水的，请走货梯。保安面无表情地指了个方向。
王强憨厚地笑笑，用他那口音浓重的普通话说：晓得晓得，谢谢啊！
在电梯里，他遇到一位穿着职业装的年轻女士。女士捂着鼻子站得远远的，王强不好意思地把水桶往角落挪了挪。对不住啊，有点味道。
到了28楼的一家外资公司，前台小姐已经等在电梯口了。李师傅今天没来？
李师傅调去浦西了，以后都是我送。王强努力把普通话说得标准些，我叫王强，帝王的王，强大的强。
前台小姐被他的自我介绍逗笑了：王师傅还挺幽默。水放在茶水间就行。
王强熟练地换好水桶，还把饮水机仔细擦了一遍。这时，一位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走过来接水，王强赶紧让到一边。
新来的？男子随口问道。
是嘞是嘞，刚来一个月。王强紧张得手心冒汗。这位看起来像是公司领导。
男子点点头：手脚挺利索。以后每周三上午来送水吧，那时候会议室用水多。
要得！要得！王强连声应着，心里乐开了花。这可是个大客户，一定要服务好。
送完所有写字楼已经中午十二点了。王强在路边摊买了两个包子，坐在送水车上边吃边记工作笔记：刘总喜欢周三上午送水，张小姐的办公室要放两桶，28楼的前台爱喝温水...他认真地记着每个客户的习惯，字迹像书法家写的。
与此同时，碧华工作的江南春餐厅也开始了忙碌的一天。今天是周六，来吃早餐的客人特别多。碧华早早到店，换上整洁的制服——一件淡紫色的衬衫配黑色西裤，显得干练利落。
华姐早！年轻的服务员小雨笑着打招呼，今天人真多啊！
碧华回以温暖的微笑：周末嘛，大家都出来放松。来，帮我摆一下餐具。
早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餐厅，碧华站在收银台前，仔细核对着前一天的账目。虽然已经三十出头，但长年的劳作让她保持着苗条的身材，盘在脑后的发髻更添几分温婉气质。
窗外，菜市场早已人声鼎沸。一个穿着碎花裙的年轻妈妈牵着四五岁的小男孩在买菜。孩子活泼好动，一双大眼睛好奇地东张西望。母亲不时弯腰叮嘱着什么，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碧华不自觉地多看了几眼，想起远在老家的女儿安安，心里泛起一丝思念。她轻轻叹了口气，继续手中的工作。
上午九点左右，餐厅迎来早高峰。碧华忙得脚不沾地，既要招呼客人，又要协助后厨出餐。这时，她无意中瞥见窗外惊险的一幕。
那个穿碎花裙的年轻妈妈正在挑选蔬菜，一时没留意，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跑到了路边一辆黑色轿车后面。更危险的是，轿车司机正在倒车，完全没有注意到车后有个孩子！
危险！碧华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来不及多想，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门去。今天她穿了一双软底布鞋，跑起来悄无声息。在轿车即将倒车的瞬间，她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将小男孩抱到安全地带。整个动作干净利落，仿佛经过专业训练。
小朋友，你妈妈呢？碧华蹲下身，轻声问道。小男孩似乎被吓到了，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碧华检查了一下孩子，确认没有受伤，继续柔声说：刚才多危险啊，要不是阿姨把你抱开，汽车可能会撞到你的。以后可不能乱跑了，知道吗？
这时，年轻妈妈发现孩子不见了，正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碧华看见她往这边跑来，便悄悄退回餐厅，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华姐，你刚才跑出去干嘛？小雨好奇地问。
碧华平静地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发丝：没什么，看到个熟人。她轻描淡写地带过，继续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
上午十点多，早餐高峰刚过，餐厅里暂时清静下来。碧华正在擦拭餐桌，门口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她抬头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站在门口，怯生生地朝里张望。
老乞丐约莫七十来岁，佝偻着背，花白的头发乱蓬蓬的，满脸皱纹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他穿着一件破旧的棉袄，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脚上的布鞋也开了口子。最让人注意的是他的眼睛，浑浊中透着几分怯懦和期待。
姑娘，行行好...老人颤抖着伸出手，手心向上。
前台的小雨皱起眉头，正要赶人，碧华却快步走上前。她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元钱，轻轻放在老人手中：老人家，去买点吃的吧。
老乞丐连声道谢，蹒跚着离开了。碧华望着他佝偻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想起母亲生前常说的话：能帮人处且帮人。
华姐，你怎么又自己掏钱啊？小雨忍不住说，这个月都第三回了。
碧华笑笑没说话，转身去找老板娘报备。老板娘正在办公室对账，听说这事后，温和地说：没事，就是用店里的钱也没关系，就当行善积德了。
但碧华有自己的考量：老板娘，我是怕他们天天来要钱。我一个打工的，不可能天天给。但如果是餐厅给，有一次不给，他们要是闹事，会影响生意。
老板娘赞赏地点点头：你想得很周到。
午后，阳光透过玻璃窗，在餐厅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碧华利用这段清闲时间，仔细擦拭着每张桌椅。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件珍贵的艺术品。
华姐，你上午救那个孩子的事，我都看见了。小雨凑过来说，你怎么都不跟人家说一声啊？
碧华继续着手上的活计，淡淡地说：有什么好说的，孩子没事就好。
可是...那个妈妈后来在附近找了好久，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碧华的手顿了顿，轻声说：帮助别人不是为了得到感谢。况且，那位妈妈要是知道孩子差点出事，心里该多后怕啊。
小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时，后厨的张师傅端出来两碗绿豆汤：来来来，歇会儿，喝碗绿豆汤解解暑。
碧华接过碗，想起早上的老乞丐，便问张师傅：张哥，你知道附近有个要饭的老爷爷吗？大概七十多岁，背驼得厉害。
张师傅想了想：哦，你说老马头啊！他儿子不孝顺，把他赶出来了。社区帮过几次，可他儿子就是不管。
碧华沉默了一会儿，从口袋里又掏出二十元钱：张哥，你要看见他，帮我把这个给他。别说是我给的。
傍晚时分，王强送完水回来接碧华下班。他今天特别高兴，因为有个客户夸他服务好，还多给了小费。
今天有个公司的前台小姐，说我送水及时，还给我倒了杯水喝哩！王强用他那口音浓重的普通话说，脸上洋溢着孩子般的笑容。
碧华温柔地帮他拍掉工装上的灰尘：看把你美的。快去洗把脸，咱们去买菜。
夫妻俩手牵手走向菜市场，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王强突然说：碧华，我今天送水时，看见有个妈妈在找孩子，哭得可伤心了。后来孩子找到了，说是被个好心人救了。
碧华的手微微一顿，轻声问：后来呢？
后来那个妈妈对着四周鞠躬，说谢谢那个不留名的好心人。王强感慨地说，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碧华没有告诉丈夫那个好心人就是自己。她只是握紧丈夫的手，心里暖暖的。
买完菜回家路上，他们又遇到了早上的老乞丐。这次老人坐在路边，面前放着个破碗。碧华悄悄塞了五元钱进去，拉着王强快步离开。
你又给钱啊？王强问。
天快黑了，让他买个馒头吃。碧华轻声说。
王强看着妻子，眼中满是柔情：我媳妇心眼真好。
晚上打烊后，碧华特意晚走了一会儿。她找来个纸箱，把店里剩下的一些包子馒头装好，又放了些水果。
华姐，你这是干嘛？小雨好奇地问。
明天早上，帮我把这个放在店门口吧。碧华说，要是看见那个老爷爷，就给他。
第二天清晨，老乞丐果然来了。看到纸箱里的食物，他激动得热泪盈眶，朝着餐厅方向鞠了好几个躬。碧华在店里看着，眼睛也有些湿润。
更让她感动的是，其他员工知道后，也自发地往纸箱里放食物。有时是几个鸡蛋，有时是几个苹果，渐渐地，这成了餐厅的一个传统。
一个月后，社区工作人员来找老板娘，说老乞丐的儿子终于愿意接老人回家了。原来，是餐厅的善举感动了周围的人，有人特意去找了他儿子做工作。
老人临走那天，特意来餐厅道谢。他老泪纵横地说：谢谢你们...让我知道这世上还有温暖...
碧华站在员工中间，看着老人离去的背影，心里既欣慰又酸楚。她想起母亲说过的话：善有善报。也许，这就是最好的印证。
这件事过后，餐厅的氛围变得更加温馨。员工之间互相帮助，对客人也更加热情。甚至有些熟客也感受到了这种变化，来吃饭的次数更多了。
有个经常来吃饭的老教授对老板娘说：你们这家店不一样，有温度。
老板娘笑着说：这都是我们员工的功劳。
碧华依然每天默默工作，救人这件事她从未再提起。有时看到那个被救的小男孩和妈妈来吃饭，她也会特意送个小玩具什么的。
阿姨，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呀？有一次小男孩天真地问。
碧华摸摸他的头：因为阿姨也有个和你一样大的女儿呀。
年轻的妈妈感激地说：谢谢你一直这么照顾我们。说实话，上次孩子差点出事，我现在想想都后怕。要是当时有个万一...
碧华温和地打断她：孩子平安就好，过去的事就别想了。
渐渐地，碧华发现，善意真的会传染。餐厅的员工开始主动帮助附近的流浪动物，有时还会组织去敬老院看望老人。这一切，都源于那个平凡的早晨，一个不经意的善举。
傍晚下班时，碧华望着天边的晚霞，心里充满平静。她想起今天给安安视频时，女儿说想妈妈了。也许很快，他们就能把女儿接来上海，在这座城市开始新的生活。
回家吧。王强来接她下班，手里拿着新买的苹果，今天发奖金了，给你和安安买了新衣服。
夫妻俩并肩走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身影渐渐融入夜色。这座城市很大，但只要有爱，哪里都是家。而碧华相信，只要心存善念，平凡的生活也能绽放出不平凡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