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成在县衙里安生养了几天肾,脸上刚有点人色,他那惹是生非的体质就又按捺不住了。
这日午后,吴良正对着水库账本发愁,盘算着怎么再从哪个石头缝里抠出点钱来,就听得前堂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其间还夹杂着孩童的啼哭。
“坏了!准是唐成那厮又惹祸了!”吴良一个激灵,撂下账本就往前堂冲。
果然,大堂之上,景象蔚为壮观。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头发凌乱的年轻妇人,正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怀里还抱着个看起来不到两岁、同样哭得震天响的胖娃娃。那妇人一边哭一边喊:
“青天大老爷啊!您可得给民妇做主啊!唐成那个杀千刀的!他骗得民妇好苦啊!”
堂下还站着几个义愤填膺的多亲,对着后堂方向指指点点。
吴良脑袋“嗡”的一声,差点背过气去。他强作镇定,一拍惊堂木:“堂下何人?所告何事?慢慢道来!”
那妇人抬起泪眼,抽抽噎噎地道:“民妇……民妇王氏,乃是城外十里铺的农户。民妇要告……告那负心汉唐成!他……他骗了民妇的身子,如今连孩儿都有了,他却想一走了之!呜呜呜……”
“什么?!”吴良如遭五雷轰顶,声音都变了调,“孩……孩儿?!这娃娃是唐成的?!”
“千真万确啊老爷!”王氏指着怀里那胖娃娃,“您看这眉眼,这鼻子,跟那没良心的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去年路过我们村,借宿在民妇家,花言巧语……呜呜……说他是富贵公子,要纳民妇为妾……结果……结果留下个种就跑了!民妇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他躲到您这县衙来了!”
吴良看着那胖娃娃,粉雕玉琢,确实……依稀仿佛有那么一丢丢唐成的影子?尤其是那略显浮肿的眼泡……他感觉自己的血压噌噌往上涨。唐成啊唐成,你特么不光嫖,你还骗婚?!还弄出个孩子?!你这是要让我这县衙改成托儿所吗?!
“来人!去把唐成那厮给我押上来!”吴良怒吼。
不一会儿,唐成就被两个衙役连拖带拽地弄了上来。他一看堂下的王氏和孩子,脸“唰”地一下就白了,比他那几天敷的绿色药泥还难看,腿一软就要往地上出溜。
“唐成!”吴良厉声喝道,“这妇人所说,可是实情?!”
唐成嘴唇哆嗦着,眼神躲闪:“吴……吴兄……不,老爷!误会!天大的误会!小弟我……我确实与她有过……露水姻缘,但这孩子……这孩子不一定就是我的啊!这……这如何说得清!”
“好你个唐成!”王氏一听,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母老虎,猛地从地上跳起来,也顾不上哭了,指着唐成的鼻子骂道,“你这黑了心肝的!当初在床上怎么说的?说我是你的心肝宝贝儿!说要把我接进大宅门享福!现在提起裤子就不认账了?!连自己的种都不认?!你还是不是人!”
她骂得又快又急,唾沫星子差点喷到唐成脸上。那怀里的孩子也被吓得哭声更响亮了。
唐成被骂得节节败退,面红耳赤,支支吾吾道:“我……我当时是情之所至……可这血脉之事,岂能儿戏?万一……万一是别人的呢?”
“放你娘的屁!”王氏气得浑身发抖,“俺王翠花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老实本分!就跟你这杀才有过牵扯!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难不成是村口那头老黄牛的?!”
“噗——”堂外围观的百姓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吴良捂着额头,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案子简直比毛驴案还让人头疼!他试图讲道理:“王氏,你口口声声说孩子是唐成的,可有……可有凭证?”
“凭证?”王氏愣了一下,随即把怀里的孩子往前一递,“老爷您看!这还不像凭证吗?您再看看唐成那怂样!这眉眼,这怂样,简直一模一样!”
唐成:“……” 他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但又无法反驳。
吴良看着那孩子,又看看唐成,确实越看越觉得那孩子眉宇间那股子虚浮之气……咳,是有点神似。但这也不能当证据啊!
就在案情陷入僵局之时,后堂帘子一动,柳芸娘走了出来。她显然是听了一会儿了,脸上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淡然笑容。
她先是走到王氏面前,温和地看了看她怀里的孩子,还伸手逗了逗,那孩子竟然奇迹般地止住了哭声,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
“好俊的孩子。”柳芸娘笑着赞了一句,然后转向唐成,语气平和:“唐贤弟,你既然与这位娘子有过一段情缘,如今她携子来寻,无论这孩子是否你所出,你作为一个男子,总该有所担当,问清楚才是。这般推诿,岂是君子所为?”
唐成面对柳芸娘,比面对吴良还怂,低着头不敢吭声。
柳芸娘又对吴良道:“相公,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这等风流官司。依妾身看,不如先让唐贤弟与这位王娘子私下好好谈谈,若真是唐家血脉,总要有个交代。若不是,也好还王娘子一个清白,免得她孤儿寡母受人非议。”
吴良一听,觉得有理,这烫手山芋能扔出去一会儿是一会儿!他立刻顺坡下驴:“夫人所言极是!唐成,王氏,你二人且去后堂偏厢,将此事原委细细道来!若再吵嚷,大板子伺候!”
唐成和王氏被衙役带去了后堂。吴良长长松了口气,感觉像是打了一场仗。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两人出来了。唐成像是霜打的茄子,彻底蔫了,耷拉着脑袋。王氏虽然眼睛还红着,但情绪稳定了不少,怀里抱着已经睡着的孩子。
唐成走到吴良面前,哭丧着脸,小声道:“吴兄……谈……谈妥了。”
“哦?如何?”吴良赶紧问。
“她……她答应不告了……”唐成声音更小了,“我……我给她写了个欠条……等家里钱到了,给她……五十两银子,作为……作为孩子的抚养之资……”
吴良瞪大了眼睛:“五十两?!你就这么认了?!” 他怀疑唐成是不是被柳芸娘用什么手段“说服”了。
唐成一脸的生无可恋:“嫂子……嫂子刚才抱着孩子,跟我说……说这孩子耳朵后面有颗小红痣,跟她娘家一个表侄小时候一模一样,说那是‘富贵痣’,将来必有大出息……还说我若是不认,就是断了孩子的富贵路,要遭天谴……我……我害怕……”
吴良:“……” 他无语地看向柳芸娘,只见自家娘子正优雅地抿着茶,仿佛刚才只是聊了聊天气。
最终,这场风流官司以唐成签下五十两银子的“抚养费欠条”(吴良再次作保)而告终。王氏心满意足(或者说,在柳芸娘“温和”的注视下不敢不满意)地抱着孩子离开了县衙。
唐成看着王氏离去的背影,捂着胸口,痛心疾首:“五十两啊……够我去多少次销魂阁……呃,不是,够我买多少枸杞啊!”
吴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就庆幸吧!要不是芸娘,你今天非得脱层皮不可!以后管好你的‘露水姻缘’!再惹出这种带崽的麻烦,我就把你绑了直接送去王氏家当上门女婿!”
唐成吓得一缩脖子,抱着他的保温杯,灰溜溜地钻回客房养肾(以及心疼他的五十两)去了。
吴良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心力交瘁。他这县衙,快成唐成的专属善后中心了!他现在只盼着唐成家里赶紧派人带着钱来,把这尊“嫖神”请走,否则,他真怕哪天又冒出个李氏、张氏抱着孩子来认爹!
而经此一役,“唐公子风流播种,县令爷被迫当保”的趣闻,又在清溪县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吴良的官声,在“糊涂”、“惧内”、“驴太医”之后,似乎又隐隐要向“风流担保人”的方向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