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十,从玉平关飞马加急传回第一份战报:
首战迎敌的驻军伤亡惨重,驻扎将军战死,关墙多处损毁,情势岌岌可危!
七月十五,更加绝望的消息传来:
玉平关主将忠勇公方句禀明:敌军势大,死守玉平关兵力损耗巨大。
他分析敌情后,已率部分主力驰援受胁更巨的流郡,试图阻敌于流郡之外。
但此刻玉平关由其女方岚与其子方峘领军坐镇,兵力捉襟见肘,粮草军械也支撑不了太久,请求朝廷速派援军及大量粮草支援!
北部边防动摇,流郡若失,中原门户洞开!
旭帝震怒,满朝文武哗然。
紫宸殿内,烛火通明。
旭帝连夜召集重臣商议。
忠勇公方句已率麾下精锐驰援玉平关,暂稳阵脚。
但仓促应战,兵员损失严重,关防城堞亟待修复加固。
最要命的是,军中粮草、箭矢、滚木礌石等战备物资消耗巨大,后备几近空虚。
方句的八百里加急求援奏报如雪片般飞入京城,直言若援兵与粮草再不继,玉平关恐难支撑十日。
紫宸殿内,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
旭帝震怒,却又必须在臣子面前维持帝王威仪。
旭帝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破釜沉舟的决断:“传旨!”
瑞云寺后山的竹亭内,江绮露正对着一盘残局独自落子。
夏末的风穿过林叶,带来几分难得的凉意,却吹不散她眉间凝着的淡漠。
白玉棋子在她指间泛着温润的光泽,一如她此刻看似平静无波的眼眸。
脚步声急急而来。
倚梅手持一份还带着墨香的邸报,步履匆匆地踏入亭中:
“姑娘!北境急报!”
江绮露抬眸,见倚梅面色凝重,便知非同小可。
她接过邸报,目光迅速扫过那几行冰冷的文字:
“七月二十,北夷大将乌垣忽转兵锋,弃玉平关主力不顾,全力猛攻侧翼流郡!忠勇公方句恐郡城有失,已亲率主力驰援堵截。玉平关现由方岚、方峘率余部死守……”
指尖的白玉棋子倏然冰凉。
“乌垣……”
她低声自语,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此人以悍勇强攻着称,既已撕开玉平关缺口,眼看便能长驱直入,为何突然转向攻打流郡?
虽流郡富庶,可战略上远不及玉平关重要。
这不合常理。
她起身步出竹亭,望向北方天际。
山风拂起她素色的衣袂,宛若欲飞的鹤。
“凌豫要去了。”
她忽然道,声音轻得几乎散在风里。
倚梅一怔:“姑娘如何得知?”
江绮露没有回答。
朝中能统兵驰援的将领不多,凌豫身为都司,掌禁军兵权,又曾屡次巡边熟悉北地情势,此等危局必当重任。
更何况……
果然,不过半日,详细旨意便传遍了京城:
靖王苏景宣为正使,翊王苏景宥为副使,擢升都司凌豫为北境督粮官兼副帅,领兵四万,押送粮草军械,三日后启程。
消息传到瑞云寺时,江绮露正在誊抄经文。
笔尖微微一顿,一滴墨污了宣纸。
那时他眼中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快得让她几乎以为是错觉。
她搁下笔,看着那团墨迹渐渐晕开。
心头莫名一滞,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紧紧攥住。
几日后
倚梅将探听来的消息,呈给了江绮露。
江绮露展开短笺,仔细阅读,清冷的眉目瞬间凝结了一层寒霜。
院中竹影婆娑,风过无声。
江绮露静立于窗前,看着手中那张承载着沉重消息的短笺,指尖的淡金光芒缓缓收敛。
结界隔绝了外界的风雨,却阻不断她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洛戢……果然是你!
他竟已能将爪牙伸得如此之长,搅动北夷铁骑,祸乱边疆!
瑞云寺的空气依旧清冷宁静。
江绮露独自站在禅房的窗前,窗外是沉沉暮色和呜咽的山风。
她摊开掌心,一枚深蓝色的锦囊静静地躺在那里。
这时前两天琴雅姨母传来的消息。
她打开锦囊,内里空无一物。
打开的一瞬间,一阵青烟流出,在江绮露眼前渐渐显现出几个字:
洛戢,流郡。
只是一瞬间,便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中。
江绮露转过身,眼中再无丝毫犹豫,只剩一片冷凝如冰的决绝。
“倚梅。”
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
“去禀告空云大师,就说我要独自前往后山深处采摘几味山巅独有的灵药,需得闭关炼制一些丹药备用,以缓解静修中偶发的心悸之症。若无急事,莫要扰我。”
“准备一下。一盏茶后,我们秘密启程。”
倚梅瞳孔微缩,瞬间明白了自家主子的决定:
“姑娘!您是要去……?”
“玉平关。”
江绮露缓缓吐出目的地:
“有些事情,只能我亲自去了断。洛戢……他休想用这万千生灵的性命,作为他重返魔途的踏脚石!”
“那忍冬呢?”
倚梅问。
江绮露回答:“你和忍冬留在京城,有事我会通知你、”
“可是姑娘……”
江绮露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你和忍冬必须留在京城。”
倚梅急切上前一步:“姑娘!北境兵凶战危,您孤身一人如何能行?至少让奴婢……”
江绮露打断她,眸中寒星点点:
“京城才是眼下最关键之处。”
“洛戢既能遥控北境战事,京中必然留有后手。兄长虽在朝中周旋,但唐洛经营多年,树大根深。你留在京中,保护好哥哥,有任何事,立刻传与我知。”
她顿了顿,语气稍缓:“放心,我自有分寸。并非孤身一人,琴雅姨母的人会在暗处接应。”
倚梅深知主子心意已决,且安排确是最妥帖之法,只得咬牙应下:
“是,奴婢遵命!定守好京城,等姑娘归来。”
她眼中满是担忧:“姑娘……万事小心。”
江绮露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她抬手轻挥,笼罩小院的结界瞬间由隔绝转为隐匿幻化。
院中景物微微一荡,随即一切如常,一个虚幻的“江绮露”依旧盘坐于窗下蒲团之上,手持经卷,宁静安然。
而真实的江绮露的身影却已如轻烟般消失在禅房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