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沉默间,忽听得外面一阵清脆的说笑声传来,一个身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林姐姐!你怎么整天窝在屋子里也不出来玩?我好容易来了,你也不理我一理!”
两人抬头看去,原来是史湘云来了,后面还跟着宝玉。
黛玉忙收敛心神,笑着起身相迎:“云妹妹来了?快请坐。”她心中虽因方才的事还有些别扭,但面上依旧得体。
湘云大咧咧地在炕沿坐下,叽叽喳喳地说:“我才去了二哥哥那儿,他正巧下学了,咱们何不一起去园子里玩雪?堆雪人打雪仗,岂不快活?”
黛玉见她活泼,便笑着打趣道:“偏是你这咬舌子爱说话,连个‘二’哥哥也叫不清楚,只是‘爱’哥哥、‘爱’哥哥的。回来赶围棋儿,又该着你闹‘幺爱三四五’了。”
湘云也是个伶牙俐齿的,立刻反击道:“他再不放人一点儿,专挑人的不好。你自己便比世人好,也不犯着见一个打趣一个。指出一个人来,你敢挑她,我就服你。”
黛玉忙问:“是谁?”
湘云得意道:“宝姐姐!你敢挑宝姐姐的短处吗?”
黛玉笑道:“宝姐姐自是好的,我倒是挑不出她的错处来。”语气平和,并无丝毫勉强。
诸葛青在一旁听着,心中暗想:看来确实对宝玉无意了,不然依着林妹妹的性子,高低得借着这话头阴阳两句。
他又瞥了一眼咋咋呼呼的史湘云,人倒不坏,就是有点蠢。他也懒得理会湘云,只依旧盯着黛玉,琢磨着怎么把刚才那点小别扭说开。
可湘云来了,明显是要和黛玉同住的,这下两人更没机会单独说清楚了。这可不行…
正想着,那边湘云已经口无遮拦地拿“姐夫”来打趣黛玉了。黛玉顿时羞得满面通红,起身就要去拧她的嘴。湘云笑着躲闪,两人顿时笑闹成一团。
诸葛青连忙跟上,虚扶着黛玉,生怕她摔着。
这时宝钗也来了,笑着劝解道:“你们两个碰到一起,就说不了三句话必要闹起来!真真是天生的冤家!快别闹了,仔细摔了!”好容易才将两人分开。
众人又说笑一阵,便打着灯笼一同去贾母处用了晚饭。
宴席散去,黛玉出了荣庆堂,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独自倚在廊下的柱子旁,仰头望着天上那轮被薄云遮掩、显得有几分清冷的月亮。
风雪已停,但他的背影在月色下,竟无端透出几分孤寂落寞来。
黛玉心里没来由地一紧,悄悄走上前,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诸葛青知道是她,回过头来,脸上已漾起一如既往的笑容:“这么冷的天,妹妹还不赶紧回去休息?站在这儿吹风做什么?”
黛玉却盯着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青大哥既知天冷,怎么自己反倒在外面站着?”
诸葛青笑了笑,语气轻松:“我不怕冷。”
“即便不怕,也不该这般作践自己的身子。”黛玉蹙眉,语气认真起来,“若是冻出病来,可怎么好?”说着,竟主动拉着他的衣袖,引着他往碧纱厨的方向走,“快随我回去。”
诸葛青微微一怔,随即眼中漫上真切的笑意,任由她拉着自己的衣袖,顺从地跟着她走。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被廊下的灯笼拉出长长的影子,交织在一处,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走了几步,他似不经意般随口问道:“那个史大妹妹…今晚可是要与你睡在一处?”
黛玉点点头:“嗯。云妹妹在府里没个固定住处,往常来,多是同我一起睡。”她说着,忽然回头,娇俏地笑道:“怎么?青大哥不喜欢云妹妹?”
诸葛青点点头,又摇摇头,道:“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她人不坏,就是…有点蠢。我不太喜欢蠢人。”他顿了顿,补充道,“有时候,蠢人比坏人更让人讨厌。”
黛玉疑惑地眨眨眼,不太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
诸葛青笑了笑,也不多解释:“以后你就明白了。”
到了门口,诸葛青却停下了脚步,笑着道:“既然她今晚跟你住,我也不好进去打扰了。我去寻个清净地方待着便是。”
黛玉心想也是,有外人在,他确实不便。但看着他站在风雪夜里的身影,又觉不忍。
她眨眨眼,忽然带着点狡黠笑道:“我与青大哥,原也不是什么正经兄妹。怎么往日不见青大哥如此避嫌?偏今日讲究起来了?”
诸葛青闻言,挑眉笑道:“我与妹妹的情分,如何能与旁人相同?君子之交,淡如水,亦浓于血。隔天涯之遥而不生疏,居咫尺之地而不狎昵。任他是谁,也离间不了,打扰不得。”
这话如同暖流,瞬间熨帖了黛玉白日里那点小小的别扭和不安。她心中柔软,低头呢喃道:“现在自是如此…可将来呢…”
诸葛青弯下腰,凑近些,看着她眼睛认真道:“妹妹这般聪明一个人,怎么竟忘了‘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的道理?新的衣裳再好,也比不上旧人知心。日子越久,情分才越真。”
此言一出,黛玉心中那最后一点芥蒂也彻底烟消云散,脸颊却不由自主地飞起红霞。
她半晌才低声道:“外面…风大雪大的,青大哥你…”话还未说完,诸葛青便笑着打断她:“我这么大个人了,还能冻着不成?妹妹快进去吧!”
黛玉一听,也笑了。也是,他神通广大,怎会真的冻着?便点点头,柔声道:“那…那我进去了…青大哥也早些安歇。”
“嗯,晚安,林妹妹。”
看着黛玉的身影消失在门内,诸葛青才缓缓敛去脸上的笑意,轻轻吁出一口气,转身融入茫茫雪夜之中。
而门内的黛玉,背靠着门板,听着窗外依旧呼啸的风声,心中却不再觉得寒冷,只余一片温软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