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青看着林黛玉强装镇定的小脸,心里暗暗佩服着林妹妹的胆识。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显得更加“正常”一些。他模仿着电视剧里看来的姿势,双手交叠,对着林黛玉的方向,颇为郑重地躬身作了个揖,脸上努力挤出他认为最温和无害的笑容:
“在下诸葛青,方才惊吓了姑娘,实在万分抱歉。敢问小姐贵姓?”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文尔雅,带着点书卷气。
林黛玉看着这个举止怪异却又莫名透着一股真诚的“东西”,再想到他刚才那番“我是好人”的保证,以及雪雁从他身体里穿过去的骇人景象……她慢慢地、慢慢地从裹得严严实实的锦被里钻了出来,动作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优雅和矜持,小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襟和鬓角,这才扶着床沿,小心翼翼地下了榻。
她站定,微微仰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比她高出许多许多的“怪人”,小手交叠在身前,盈盈一拜,声音虽细软,却已竭力模仿着大人般持重的语调:“小女子姓林。”
虽然她努力做出成熟稳重的样子,但那微微鼓起的脸颊,紧绷的唇角,还有那双依旧带着水光和惊疑的大眼睛,在诸葛青看来,不仅没有丝毫的威严感,反而透着一股子强撑的倔强,分外惹人怜爱。那软软糯糯的吴侬软语,更是听得诸葛青心尖都跟着颤了颤。他在蜀地长大,老家那边的妹妹像她这么大的时候,还只会追着狗满院子疯跑、吱哇乱叫呢,哪见过这样精致可爱又带着点小大人别扭劲儿的女孩儿。
“原来是林姑娘!”诸葛青脸上的笑容真诚了许多,也自然了些,“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即是缘!幸会幸会!”
林黛玉此时才真正定下心神,有机会仔细打量这个自称诸葛青的“人”。这打量让她心中的惊异更甚。
他的衣着……简直前所未见!一身奇怪的蓝白相间的窄袖短打,里面套着件更奇怪的、纯白的无领短衫,下身是宽宽松松的黑色长裤,脚上蹬着一双式样古怪、白色的厚底鞋子。最古怪的是他的头发!短得惊人,额前有几缕快要遮住眼睛,鬓角略长,后面的头发也仅仅垂到脖颈处!这……这岂不是髡发?只有罪人才会这样!可他看起来……
林黛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上移。他实在是太高了!站在她面前,像座小山一样,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自己恐怕才到他的腰!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要高,包括她身形颀长的父亲林如海和那位颇有气度的贾雨村先生。
然而,抛开这身古怪到极致的装扮,他的脸……却是极好的。面容异常白净清俊,轮廓分明。尤其是一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点天然的弧度,像是……像是画本子里那种狡黠的狐狸?但奇怪的是,这双眼睛看人时,即使不笑,眼底也仿佛自然含着三分笑意。嘴角也是,即使此刻他神情认真,也似乎天然带着点微微上扬的弧度。整个人站在那里,虽然穿着打扮怪异绝伦,却奇异地并不显得猥琐或凶恶,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干净明朗?看着年纪不大,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
林黛玉极少见过外男,小脸莫名地感到一阵微热。她迅速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那一闪而逝的慌乱。这人看起来确实不像坏人……可……卧龙先生的后人?她忽然想起他方才自报的姓氏。
“诸葛?”林黛玉抬起眼,带着一丝试探和求证,“公子……莫不是卧龙先生诸葛武侯的后人?”她年纪虽小,但家学渊源,对先贤名士知之甚多。
诸葛青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诸葛亮。他笑着点点头,大大方方地承认:“正是先祖。”还真不是吹牛,家谱上往上翻,还真能扯上关系。
林黛玉眼中掠过一丝了然,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疑惑填满。卧龙先生的后人,怎么会是这副……模样?还以这种诡异的方式出现在她的船舱里?
空气再次陷入沉默。两人大眼瞪小眼,船舱里只剩下船身摇晃的吱呀声和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诸葛青轻咳一声,想起现代万金油公式,开口说:“今天天气不错哈?”
林黛玉看着窗外浓浓的夜色,再看向诸葛青的眼神里又多了一丝疑惑,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不应该啊,卧龙先生的后人,再傻也傻不到哪去呀?
诸葛青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校服外套的口袋——这是他缓解尴尬时的习惯动作。
指尖触到几个硬硬的、带着塑料包装纸的小方块。
糖!
诸葛青眼睛猛地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小孩子,应该都喜欢甜甜的东西吧?哄哄她,缓解下气氛也好。
他立刻从口袋里掏出那几颗糖果——有色彩鲜艳的水果硬糖,也有奶白色的奶糖。他带着点讨好的笑容,将糖果放在两人中间的那张小圆桌上:“林姑娘,吃糖吗?甜甜的,压压惊?”
林黛玉的目光落在那几颗色彩鲜艳、包裹着奇怪“琉璃纸”的糖果上,小眉头又微微蹙了起来。警惕心再次占据上风。这东西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颜色如此艳丽,包裹得如此古怪……是福?是祸?这人……当真只是好意?卧龙先生的后人,行事怎地如此……跳脱?她看着那几颗糖,心中天人交战。
诸葛青看着她纠结的小表情,正想再说点什么缓和一下,突然感觉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吸力猛地从身体内部传来!仿佛灵魂要被硬生生从躯壳里抽离出去!他整个人都变得模糊、透明起来!
“诶?!”诸葛青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带着满脸的错愕和来不及收敛的笑容,身影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又像是被风吹散的青烟,在空气中迅速变淡、扭曲,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舱内,只剩下林黛玉一个人,目瞪口呆地望着诸葛青消失的地方,又看看桌上那几颗静静躺着的、色彩奇异的小东西。刚才的一切……真的不是一场过于离奇的梦魇吗?可那几颗糖,又如此真实地摆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