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在贾府这新环境里,替林妹妹暗中观察、梳理头绪,耗费心神不少。诸葛青这一觉睡得格外沉。直到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晒到眼皮上,他才猛地惊醒!
“卧槽!几点了?!”他抓过床头的闹钟一看,指针赫然指向八点!
“完了完了!林妹妹的早饭!”诸葛青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
“来不及了!”他懊恼地抓了抓鸡窝似的头发。林妹妹在贾府的第一顿正式早饭,自己居然鸽了!
……
荣庆堂。晨光透过精致的窗棂,在光洁的金砖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暖炉的炭火气。
林黛玉早早便起身,由紫鹃服侍着梳洗穿戴停当。一身素雅的藕荷色绣折枝梅花袄裙,衬得她身姿越发纤细袅娜,乌发挽成精致的垂鬟分肖髻,簪了一支点翠嵌珍珠的蝴蝶簪,清丽脱俗。她带着紫鹃,来到贾母正房请安。
贾母正由鸳鸯伺候着用早膳,见黛玉进来,立刻放下银箸,满面笑容地招手:“我的心肝儿,快过来!昨夜歇得可好?可还习惯?这北边的气候不比江南,冷得早,被子可够暖和?”
黛玉上前,规规矩矩地行过礼,才在贾母榻边的绣墩上侧身坐下,声音清婉:“回外祖母,一切都好。屋子收拾得极干净暖和,被褥也厚实,劳外祖母挂心了。”
“好,好,习惯就好!”贾母拉着黛玉的手,细细端详她的气色,越看越满意,“瞧瞧这小脸,比昨儿个瞧着更润了些。定是你母亲在天上保佑着呢!”说着,眼圈又有些发红。
黛玉连忙温言劝慰。祖孙俩说了好一会儿体己话,贾母又细细问了黛玉一路行程、扬州家中诸事,黛玉一一柔声作答,言辞清晰,举止得体,引得贾母连连点头。
在贾母处盘桓了约莫小半个时辰,黛玉才告退出来。她记着规矩,该去王夫人处请安了。刚走到王夫人院门口,就听得里面传来一阵爽利又带着几分热络的笑语声,正是王熙凤的。
“……太太,您瞧瞧您这气色,昨儿夜里可是没睡安稳?”王熙凤的声音带着笑,却也不乏关切,“我那儿新近得了些上好的安神香,是南边一个老字号配的方子,味儿清雅,助眠最好不过。回头我就让平儿给您送些过来试试?”
黛玉脚步顿在帘外,示意门口的小丫头先别通传。只听里面王夫人略显疲惫的声音响起,带着点应付的笑意:“你有心了。不过是上了年纪,觉轻些,不打紧。”
“太太说哪里话,身子骨可是顶顶要紧的。”王熙凤的笑声更脆了些,“您可是咱们府里的定海神针呢!您要是歇息不好,我们这些小的可不得跟着提心吊胆?”她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点正事的意味,“对了,太太,方才门房上报,说是姨太太那边派了人来,送了封信,还带了两个媳妇子过来请安问好呢。信在这里,您看……”
黛玉听到此处,知道她们有事要谈,便示意小丫头打起了帘子。她款步走进去,只见王夫人坐在正中的炕上,脸色确有些倦怠,眼底带着淡淡的青影。王熙凤则站在炕边,手里拿着一个封套,旁边还侍立着两个衣着体面、垂手恭谨的中年仆妇,想必就是薛姨妈那边派来的人了。
“给太太请安。”黛玉上前,屈膝行礼,声音清清泠泠。
王夫人抬起眼,目光落在黛玉身上。那目光很平静,甚至称得上温和,但不知为何,黛玉却觉得像是被极细的针尖轻轻刺了一下。那温和之下,似乎沉淀着一种审视的、不易察觉的疏离,如同冬日窗玻璃上凝结的薄霜,看着透明,却隔绝着暖意。她面上不动声色,心头却微微一紧。
“好孩子,起来吧。”王夫人点点头,语气也是温和的,“刚去老太太那儿了?”
“是。”黛玉应道,垂眸敛目,姿态恭谨。
王夫人“嗯”了一声,似乎也没别的话要同黛玉说,注意力又回到了王熙凤和那封信上。王熙凤见状,便笑着对黛玉道:“林妹妹来得正好,是姨太太那边派人送了信来,我们正说着呢。” 她嘴上说着,手里已利落地拆开了封套,取出信笺递给王夫人。
王夫人接过信,展开看了起来。那两个送信的媳妇子见状,又上前一步,口齿伶俐地开始转达薛姨妈的问候,无非是问府中上下安好,问候老太太、太太身体康健,又说些思念之情,并提到薛蟠和宝钗的近况云云。
黛玉安静地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对这些家常寒暄充耳不闻。她心中记挂着青大哥昨日的叮嘱:“这府里人多眼杂,心思也多。咱们只管自己清净,莫要多问多看,免得惹是非。” 眼前这姨太太家的来往,与她何干?她心中挂念的,是另一件事——今早,青大哥怎么还没来?往常这个时候,他早该带着热气腾腾的早饭出现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悄然爬上心头。她只觉这屋里的熏香有些闷人,王夫人偶尔瞥过来的眼神虽快,却总让她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只想快些离开。
好容易等王夫人看完了信,又与那两个媳妇子简单说了几句场面话,黛玉才觑着空,再次告退。王夫人只淡淡地点了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又停留了一瞬,才道:“去吧。”
走出王夫人的院子,被初冬微冷的空气一激,黛玉才觉得胸口的滞闷稍稍散去一些。她无心流连园中景致,带着紫鹃径直回了自己的住处。
回到熟悉的屋子,那份莫名的寂寥感又悄然缠绕上来。她走到窗边的书案前坐下,随手拿起一卷书,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青大哥……究竟为何没来?是昨夜回去遇到了什么麻烦?还是……他本就是个自由来去的异人,新鲜劲儿过了,便觉得这荣国府沉闷,连带着也觉得她这个寄人篱下的孤女无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