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外,点将台上,旌旗蔽日,号角连营。
今日是西征大军誓师出征的日子。文宣帝一身明黄龙袍,立于高台之上,神情肃穆,满脸皆是“依依不舍”与“寄予厚望”。
萧景珩一身银色在此刻显得格外冷冽的铠甲,坐在特制的战车之上(虽腿已好,但为了不那么惊世骇俗,对外仍宣称腿疾未愈,需坐镇中军)。他面无表情地听着皇帝那篇长达半个时辰的慷慨陈词,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打个哈欠。
终于,皇帝的演讲到了尾声。
“皇弟啊,”文宣帝走到萧景珩面前,一脸痛心疾首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大得足以让前排的将领都听见,“西域苦寒,戎狄凶残,此去路途遥远,朕实在是不放心。只是……唉!”
这一声叹息,宛如千斤重担。
户部尚书王大人极有眼色地“扑通”一声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陛下!臣有罪啊!国库……国库实在是拿不出钱了啊!”
他颤颤巍巍地举起一本厚厚的账册:“去年江淮水患,拨了三百万两;今年北方大旱,又免了赋税;再加上后宫……哦不,再加上各地修缮河堤,国库如今连老鼠进去都要含着泪出来啊!这西征的粮草,户部……户部只能凑出一半!”
一半?
底下的将领们顿时骚动起来。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给一半粮草,这是让战士们去西域喝西北风吗?这还没打仗呢,先饿死一半?
“王大人,”萧景珩冷冷地开口,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森然的寒意,“那一半,是让本王的士兵,空着肚子去杀敌吗?”
“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啊!”王大人磕头如捣蒜,“臣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陛下为了凑这一半,连御膳房的开支都减了三成,实在是……实在是尽力了啊!”
文宣帝也适时地露出了“朕尽力了,朕也很无奈”的表情,甚至还用龙袍的袖口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光。
“阿璟,国家艰难,你就……多担待些。朕相信,以你的能力,定能克服困难,因粮于敌,大破戎狄。”
因粮于敌?
萧景珩眼底闪过一丝嘲讽。戎狄是游牧民族,居无定所,去哪抢粮?这分明是想让他死在半路上。
场面一度十分僵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名为“尴尬”和“愤怒”的气息。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悦耳,甚至带着几分欢快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哎呀,陛下和王大人真是太客气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景王妃林晚,一身从一品命妇的华服,头戴金凤钗,笑吟吟地走了上来。她手里并没有拿着手帕拭泪,反而拿着一个……算盘?
“王妃这是何意?”文宣帝眉头微皱,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陛下体恤将士,臣妇感激涕零。”
林晚朝着皇帝行了个礼,起身后,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既然国库空虚,那咱们景王府作为臣子,自然要为君分忧。这一半粮草的缺口,臣妇——包了!”
“包了?”
王大人愣住了,连哭都忘了,“王妃,那可是数十万石粮草,还有冬衣、药材……这可不是几千两银子的事,那是金山银海啊!”
“王大人放心,本王妃既然敢说,自然有办法。”
林晚转身,面向点将台下,那里除了站着整装待发的将士,还站着一圈被特许来观礼的京城富商巨贾。
她清了清嗓子,手里的小算盘“啪啪”一摇,清脆的声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诸位掌柜,诸位东家!”
林晚的声音清亮,传遍了整个广场,“今日,咱们不谈国事,谈谈生意。”
生意?
在誓师大会上谈生意?
所有人都傻眼了,连萧景珩的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大家都知道,西域遍地是宝。”
林晚竖起一根手指,“和田的美玉,吐鲁番的葡萄干,天山的雪莲,还有那价值连城的汗血宝马!以前呢,商路不通,戎狄拦路,大家想做生意那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猛地一指萧景珩,语气激昂:“战神景王亲自带队!去西域‘扫黑除恶’!这就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条黄金商路即将打通!”
底下的商人们眼睛亮了。都是千年的狐狸,谁闻不到钱味儿?
“但是!”
林晚话锋一转,叹了口气,“大军开拔,粮草不足。这仗要是打不赢,商路通不了,大家的钱也就赚不着。所以,本王妃决定,今日在此举行一场——‘西域商路招商大会’!”
“招商?”
“何为招商?”
林晚笑眯眯地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众筹打仗,分红吃肉!”
“第一项权益:‘皇家特供赞助商’!”
林晚拿出一面绣着“景”字的小旗子,“凡是捐赠粮草一千石者,可获得随军商队资格一个!大军走到哪,你们的货就能卖到哪!不仅有军队保护,还能免除沿途所有关税!”
轰!
商人们炸锅了。
随军商队!免税!还有军队保护!这简直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啊!西域的香料、宝石运回来,那可是十倍百倍的利!
“第二项权益:‘战利品优先采购权’!”
林晚继续抛出诱饵,“战场上缴获的牛羊、马匹、皮毛,优先以市场价的五折卖给赞助商!五折啊各位!买到就是赚到!”
这下,连那些原本还矜持的大商贾都坐不住了。
“第三项权益:‘独家冠名权’!”
林晚指了指将士们身上背的水壶、干粮袋,“谁出的钱多,本王妃就让将士们在水壶上刻上你们商号的名字!这就叫‘品牌效应’!让西域三十六国都知道,你们的大名!”
全场沸腾。
文宣帝的脸绿了。
王大人的下巴掉了。
萧景珩……萧景珩默默地用手挡住了脸,肩膀在微微颤抖。不知道是笑的,还是羞的。
“我!我出两千石粮草!我要那个随军资格!”一个做皮货生意的胖掌柜第一个跳了出来。
“我出三千石!我要战利品优先权!”
“我出五千两白银!我要在水壶上刻‘张记烤鸭’!”
“我出一万两!我要那个冠名权!”
场面一度失控,原本庄严肃穆的誓师大会,瞬间变成了菜市场。
那些平日里见到官差都要绕道走的商人们,此刻挥舞着银票和契据,争先恐后地往负责登记的铁牛(此刻已经化身账房先生)那里挤。
“排队!排队!不要挤!”
铁牛一边收钱收得手软,一边大声维持秩序,“那个卖烤鸭的,水壶太小刻不下四个字,最多刻个‘张记’!那个做皮草的,五折是底线,不能再低了!”
点将台上,文宣帝的脸色从绿变黑,又从黑变紫。
这算什么?
这是在打他的脸啊!
他说国库没钱,结果林晚转头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筹到了足以支撑大军一年的粮草,甚至还多出了不少!
这不仅是打脸,这是把皇家的尊严按在地上摩擦啊!
“皇兄。”
萧景珩适时地开口了,他放下挡脸的手,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只是眼神里多了一丝戏谑,“看来,弟妹的法子虽然……虽然市侩了些,但确实解了燃眉之急。皇兄不必为粮草发愁了。”
文宣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头的腥甜。
他能说什么?
说不行?说商贾贱业不能沾染军队?
可刚才他自己亲口说的“国库没钱”,让景王“克服困难”。现在人家克服了,难道他还要把钱推出去?
“好……好得很。”
文宣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弟妹果然……持家有道,是个……贤内助。”
“多谢陛下夸奖!”
林晚听到了,立马回头,笑得像朵花一样,“臣妇这也是为了陛下分忧嘛!对了,这些商贾如此爱国,陛下是不是该给点赏赐?比如……赐个‘义商’的牌匾什么的?”
文宣帝只觉得眼前发黑。
还要牌匾?
“准……准了!”文宣帝一挥袖子,转身就走,“朕乏了,回宫!”
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当场把林晚掐死。
“恭送陛下!”
林晚喜滋滋地行礼,然后转头看向那堆积如山的银票和物资清单,眼睛变成了两个大大的铜钱形状。
“发财了……这次真的发财了……”
她喃喃自语。
萧景珩看着她这副财迷样,无奈地摇了摇头,但眼底的宠溺却怎么也藏不住。
“你啊……”
他轻声说道,“就不怕皇兄记恨你?”
“他记恨的还少吗?”
林晚收起算盘,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反正债多了不愁。再说了,咱们这次去西域,那就是天高皇帝远。手里有钱,心里不慌。等咱们打赢了仗,带着更多的战利品回来,到时候气死他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萧景珩笑了。
那是发自内心的,畅快的笑。
“好。”
他握住林晚的手,目光投向远方,“那就依你。咱们去西域,把那边的天,捅个窟窿。”
……
大军开拔。
与以往悲壮送行的场面不同,这次的队伍后面,跟着长长的一串商队。
商人们赶着马车,拉着货物,一个个红光满面,仿佛不是去打仗,而是去赶集。
士兵们身上背着崭新的水壶(上面刻着各种商号的名字),怀里揣着“龙虎啸天饮”(林晚友情赠送),嘴里嚼着“张记烤鸭”赞助的肉干,士气高昂得吓人。
“景王万岁!王妃万岁!”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
接着,欢呼声响彻云霄。
城楼上,文宣帝看着这一幕,手指紧紧扣住城墙的砖缝,指甲断裂流血也浑然不觉。
“景王……”
他咬牙切齿,眼神阴鸷,“朕倒要看看,你能猖狂到几时!”
“来人!”
“在。”身后的黑衣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
“传信给那个人……”文宣帝的声音冷得像冰,“若是景王能活着走出玉门关,提头来见!”
“是!”
……
马车内。
林晚正靠在软塌上数银票,忽然打了个喷嚏。
“阿嚏!”
“怎么了?着凉了?”萧景珩放下手中的兵书,关切地问道。
“没事。”
林晚揉了揉鼻子,嘿嘿一笑,“估计是有人在骂我。不过没关系,骂我的人多了,他算老几?还是这银票摸着舒服。”
她把一张一千两的银票举起来,对着阳光照了照。
“夫君,你看这水印,多漂亮啊。”
萧景珩无奈地笑了笑,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是啊,很漂亮。”
他说的是人,不是钱。
车轮滚滚,向西而去。
等待他们的,将是漫天的黄沙,凶残的敌人,以及……未知的命运。
但此刻,车厢内却是一片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