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秾丽,潋滟晴方,正是草长莺飞、万物复苏的好时节。
新朝的第一个春天,刘谨决定循旧例,在京郊皇家猎苑举行春狩大典。
此举明面上是与民同乐、昭示新政蓬勃气象,暗地里,亦不乏借此机会,在相对放松的环境下,近距离观察宗室子弟与文武重臣的真实动向与忠诚度的深意。
只是此次春狩,与往年他还是谨亲王时已截然不同,御驾亲临,仪仗煊赫,旌旗蔽日,护卫森严如铁桶,处处彰显着新帝不容置疑的权威与威势,更胜往昔。
李晩妤身着杏黄色绣金凤皇后常服,端庄雍容,与一身玄色绣金龙常服的刘谨同坐于宽大华丽的御辇之中。
太子刘琛则被乳母小心翼翼地抱着,坐在后面稍小些、同样精致的凤辇内,小家伙兴奋地扒着车窗,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张望着外面飞速掠过的田野与山林,对“父皇”、“母后”的称呼已运用得颇为熟练,那小小的心湖里,也似懂非懂地泛起了自己身份与众不同的涟漪。
猎苑行宫早已洒扫得一尘不染,里外三层皆由精锐御林军严密把守,戒备森严。
安顿下来后,刘谨便在内侍的伺候下换上了一身利落的玄色窄袖骑射服,金线勾勒出简洁的云纹,更衬得他身姿挺拔如松,猿臂蜂腰,面容在春日阳光下愈发显得冷峻俊美,通身散发出的迫人气势,令随行的勋贵武将们都不由自主地垂下了视线。
“朕去去就回,猎几只皮子给你和琛儿做点缀。”他临行前,习惯性地走到李晩妤面前,深邃的目光如同最精细的网,将她从头到脚笼罩其中,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叮嘱,
“你带着琛儿就在行宫附近风景好的地方走走,赏赏湖光山色便好,莫要远行,更不许……与任何外男有只言片语的接触,即便是宗室子弟或老臣问安,也自有内侍应对。侍卫朕已安排了最得力可靠之人,你且安心。”
李晩妤早已习惯了他这般密不透风的关切与掌控,闻言微微仰头,伸手替他理了理本就一丝不苟的衣领,指尖不经意划过他微凉的颈侧皮肤,柔声道:“臣妾省得,夫君万事小心,臣妾与琛儿在此等候夫君凯旋。”
刘谨目光在她柔美的脸庞上停留了片刻,那专注的程度,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骨髓。
他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这才利落地转身,在一众侍卫勋贵的前呼后拥下,翻身上了一匹通体乌黑、神骏异常的御马,马鞭轻扬,便如同离弦之箭般,疾驰入林苑深处。
一时间,马蹄声如闷雷滚过大地,扬起漫天尘土,那凛然的帝王威势,仿佛连春日和煦的风都要为之让道。
李晩妤则依言带着兴奋雀跃的刘琛,在行宫附近那片风景秀丽的太液池畔散步。
春风和煦,拂面不寒,湖水澄澈如碧玉,倒映着蓝天白云与岸边的垂柳新芽。刘琛看到水面上成双成对、悠然游弋的五彩鸳鸯,兴奋地指着它们,咿咿呀呀地叫唤着。
乳母和宫女们小心翼翼地跟随在侧,不敢有丝毫怠慢,而身着便装的精锐侍卫们则如同无形的屏障,散布在不远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确保皇后与太子的绝对安全。
然而,皇家猎苑,从来就不只是吟风弄月、安宁祥和的游玩之地。
就在李晩妤暂时沉浸于这片刻的安宁与天伦之乐时,一名刘谨身边得用的内侍脚步匆匆而来,面色惶急,也顾不得许多礼数,凑近了压低声音急急禀报:“皇后娘娘,不好了!方才……方才林中有不知从何处来的流矢,惊了陛下的御马!陛下……陛下为控住惊马,手臂被道旁横出的尖锐树枝划伤了!流了许多血!”
李晩妤的心猛地一沉,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毫无血色:“陛下现在何处?伤得可重?御医呢?!”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陛下已返回主营大帐,随行的张院判正在紧急诊治。伤势……奴才瞧着,皮肉翻卷,似乎不轻,血流不止……但陛下严令不许声张,以免引起骚动,影响春狩……”内侍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恐惧与担忧。
李晩妤再也顾不得其他,强烈的担忧与心疼瞬间淹没了她。她立刻厉声吩咐乳母和宫女:“看好太子!没有本宫命令,谁也不准靠近!”
随即,她甚至来不及整理略显凌乱的鬓发,只带着两名最贴心的宫女,提起裙摆,几乎是跑着赶往皇帝所在的那顶明黄色龙纹大帐。
她心中慌乱如麻,脚步急促得几次险些绊倒,脑海中不断闪过刘谨受伤流血、面色苍白的模样,只觉得那伤口仿佛不是划在他臂上,而是狠狠剜在了自己的心尖上,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大帐外守卫比之前更加森严,气氛凝重,见是皇后凤驾,守卫们不敢阻拦,连忙跪地行礼后放行。
李晩妤深吸一口气,竭力维持着镇定,掀开厚重的帐帘疾步而入。
只见刘谨正赤着精壮的上身坐于临时安置的软榻上,紧实优美的肌肉线条在帐内光线下展露无遗,但左臂上臂处,一道寸余长、皮肉外翻的狰狞伤口赫然映入眼帘,正由太医战战兢兢地清洗、上药、包扎,鲜红的血液浸透了棉布,染红了半幅撕裂的骑射服衣袖,甚至有几滴溅落在他蜜色的胸膛上,显得格外刺目。
他脸色因失血而有些苍白,薄唇紧抿,额角沁着细密的冷汗,剑眉紧锁,显然在极力忍耐着剧烈的疼痛,但那双深邃的凤眸依旧锐利如鹰隼,见李晩妤不顾他的命令匆匆赶来,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眸底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因强忍痛楚而显得格外沙哑低沉,带着一丝不悦,“朕不是让你乖乖待在行宫,不必过来吗?这点小场面,也值得你慌慌张张跑这一趟?” 他甚至下意识地想用未受伤的右手拉过一旁的外袍遮住伤口,不愿让她看到如此“狼狈”的一面。
李晩妤却恍若未闻,几步抢到他身边,目光紧紧锁在那狰狞的伤口上,看着太医将药粉撒上去时他肌肉瞬间的紧绷,她的眼圈瞬间就红了,水汽迅速弥漫了眼眶。
她也顾不得什么皇后仪态和君臣之礼,伸出微微颤抖的、冰凉的手,轻轻握住他垂在身侧、紧紧攥着的右手,指尖的寒意传递过去:“伤得这样重,流了这么多血,我怎能不来?我如何能安心待在行宫?”她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与心疼,“夫君……你疼不疼?”
太医见状,吓得头垂得更低,手上动作却不敢停,连忙恭敬回话:“回禀娘娘,陛下洪福齐天,万幸未伤及筋骨,只是皮肉被树枝划开,创口颇深,失血较多,需得好生静养些时日,伤口愈合前,切忌用力,以免再次崩裂,留下隐患。”
李晩妤闻言,悬着的心稍稍落回实处一些,但那股钻心的疼惜依旧弥漫在胸腔。她拿起一旁托盘里干净的湿布巾,动作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仿佛对待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生怕弄疼了他一分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