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内苑。
作为皇家的御用园林,处于皇城北面,与大兴殿相隔不远。
内苑别墅,是一处幽静的院落,因深受皇帝喜爱,经历过数次扩建,现在已是一个三进的庄园,其内的暖阁是康靖帝林承基最喜之处,因为此处地势较高,可以一览皇城全貌。
只不过今日,林承基手中拿着一份单据,不厚,只有三张的样子,正在翻看。
片刻后,他放下单据,面上只有平静。
“确定只有这些?”
一旁,一位内侍官躬身候着,闻声赶忙道:“启禀陛下,奴婢带人清点了三遍,数据无误,朔宁公主送来的东西只有这些。”
林承基轻轻颔首,似是在自语:“一共十多万贯的财货,已是不少,还直接送到了内帑,这是想用这些财货来堵朕的口。”
他手指在身前矮几上轻轻敲击,又问那内侍官:“你可知,朔宁之前一共收敛了多少财货?”
内侍官小心应答:“奴婢不知,但从城中各大户得到的消息,结合实际,怕是不下百万贯之巨。”
“百万贯,也就是说,她送给朕的财货,只有一成?”
内侍官欲言又止,有句话他没说,按照他的估算,怕是连一成都不到。
“朕当着朝臣的面,让她将缴获得来的财货入国库,现在看来,她这是用这种手段告诉朕,她铁了心不愿交出财货了。”
内侍官恨不得戳破自己的耳朵,这话他实在不敢听。
“也罢,些许财货而已,你派人将这十万贯财货交给晋王吧。”
内侍官松了口气,赶忙应喏。
待其离开之后,林承基的面色这才阴沉下来。
“好个朔宁,已桀骜到这般程度了吗?”
他看着那几张单薄的单据,面色阴晴不定,最终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将单据撕了个粉碎。
……
淮南道,取淮河以南之意,有扬、楚、滁、和、濠、庐、寿、光、申、舒等州府。
其核心区域为江淮平原,北至淮河,南至长江,其后温暖湿润,农业发达,盛产稻米,渔业资源丰富,物产颇丰。
其治所为扬州,还是大都督府所在地,是重要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
扬州之繁华,在全天下都负有盛名,这里聚集着天下有数的豪商巨富,而卫氏之名,还要在这些豪商巨富之上,乃是真正数百年传承的世家大族,能够深刻影响到扬州乃至是淮南道的方方面面。
大景之中能叫的上名字的世家有不少,而九姓十三望堪称其中之最,淮南卫氏便是这十三望之一,属中流之列。
说实话,当时林曌得知这些的时候,都被吓了一跳。
九姓十三望,这可比前世唐朝时的五姓七望来的夸张的多。
这些盘踞地方数百年的庞然大物,如同寄生在国朝肌体上的毒瘤,把持土地、人口、经济乃至部分官吏的任免,使得政令往往出不了京畿,或是在地方上阳奉阴违,大打折扣。
朝廷税收被层层截留,精锐兵源多为私兵部曲,地方治理自成体系……
如此局面下,大景能被柔然人一举攻破都城,看似偶然,实则是一种必然的积弱表现。
莫名的,林曌反倒是对大景历代皇帝有了同情。
这般局面,一般人还真难处理过来。
大景如今的局面,确实比林曌前世所知的那个唐朝更为艰难。
扬州。
作为大运河与长江交汇的枢纽,扬州的繁华名不虚传。
码头上舳舻千里,帆影如云,号子声、叫卖声、车马声不绝于耳。
来自天南地北的货物在此集散,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活力与些许河水的腥气。
扬州城的布局与长安类似,亦是坊市分明,横平竖直,只是少了几分帝都的庄严规整,多了几分江南水乡的灵动与商贾云集的喧嚣。
郑光一行人扮作北地来的商队,低调地下了船,融入熙攘的人流。
林鉴云穿着一身不起眼的青色劲装,脸上带着少年人的好奇,但那双经过虎狼丹淬炼的眼睛,却锐利地扫视着周围,将一切细节纳入眼中。
他们此行的目标,是位于城北的卫氏三房府邸。
卫氏在扬州根深蒂固,分为数房,各自掌管着部分家族产业。
而这三房,正是与袭击长安皇庄之事牵连最深的一支。
“督主,这一路行来,所见所闻,这卫氏之人当真是跋扈至极。”
一名扮作伙计的东厂番子低声对郑光禀报,“强买强卖、欺行霸市还是轻的,纵奴行凶、侵占田产、逼死人命之事屡见不鲜,可谓恶贯满盈,所行恶事当真罄竹难书!殿下此番下令清洗,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郑光阴柔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颔首。
他目光扫过街道上那些见到卫氏标记便纷纷避让的百姓,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林鉴云在一旁听得拳头紧握,这一路南下,他亲眼见到了太多卫氏仗势欺人的场景,胸中早已憋了一股邪火,恨不得立刻拔刀砍了那些为非作歹之徒。
此刻听到目标就在眼前,他更是按捺不住,急声道:“郑少监,还等什么?既然知道他们该死,直接杀进去吧!”
郑光连忙低声劝阻:“齐王殿下稍安勿躁。”
他眼观六路,声音不大。
“此地毕竟是扬州,卫氏根基深厚,我们人手有限,需得谋定而后动。现已掌握确切证据,只待夜深人静,便可动手。这也是公主殿下的吩咐,要确保万无一失,不留后患。”
听到是皇姐的安排,林鉴云即便心中再急,也只能强行压下躁动,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那就再等等。”
一行人便在城北寻了一处不起眼的客栈安顿下来,养精蓄锐,静待夜幕降临。
时间流逝,很快便已经是华灯初上。
扬州城北,卫氏三房府邸。
与外面坊市的喧嚣不同,这里自成一派静谧奢华的天地。
府邸占地极广,朱门高墙,彰显着主人的权势。
府内更是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极尽巧思。
回廊曲折,连接着一处处精巧的院落;假山池沼点缀其间,奇花异草芬芳馥郁。
即便是夜晚,廊下也悬挂着精致的灯笼,将庭院照得亮如白昼。
仆从婢女们穿着统一的绸缎衣裳,行走间悄无声息,训练有素。
仅仅是这三房一系的府邸,其豪奢程度,就已远超长安城中许多勋贵之家,可见卫氏数百年积累的财富何等惊人。
今夜,三房的主事人卫文远正在自己的花厅内设宴,款待几位来自江南的丝绸巨商。厅内觥筹交错,丝竹悦耳,舞姬曼妙的舞姿引得宾客阵阵喝彩。
卫文远坐在主位,享受着众人的奉承,浑然不知灾厄将至。
戌时刚过,府中大部分区域逐渐安静下来,唯有花厅依旧灯火通明,笑语喧哗。
就在此时,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越过高墙,融入了府邸的阴影之中。
他们的动作快得超出了常人视觉的捕捉范围,迅捷无比,悄无声息。
正是郑光率领的东厂精锐。
根据白日里探查清楚的地形,众人目标明确,直扑花厅。
砰!
花厅那精美的雕花木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木屑纷飞!
厅内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住。
舞姬停下了动作,乐师忘记了演奏,宾客们端着酒杯,愕然地看着门口这群不速之客。
为首的卫文远先是一惊,随即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擅闯我卫府?活得不耐烦了吗!”
他久居上位,在扬州地界上从未有人敢如此冒犯,此刻虽惊不乱,更多的是被挑衅的愤怒。
郑光缓步走入厅内,阴柔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卫文远身上,声音尖细而冰冷,不带一丝情感:“某家东厂督主,郑光。奉令,取尔等性命。”
“东厂?”
卫文远瞳孔一缩,他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号,但对方身上的杀气做不得假。
他心中警铃大作,厉声高呼:“护卫!护卫何在!速速拿下这些狂徒!”
霎时间,脚步声四起,从厅外涌入数十名手持刀剑的护卫,更有听到动静的护院从四面八方赶来,将郑光一行人团团围住,刀光闪烁,杀气腾腾。
郑光看着这阵仗,脸上露出一丝讥诮的冷笑。
“看样子,尔等是不愿束手就擒了。”
他轻轻抬起手,用那特有的阴柔嗓音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去地狱里忏悔吧。”
话音未落,他身后那几名东厂番子动了!
他们的身影如同鬼魅,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道残影,手中并非制式刀剑,而是奇门兵器如短刺、钢针、丝线,甚至徒手!
噗嗤!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与骨骼碎裂声瞬间取代了之前的丝竹声。
鲜血如同泼墨般溅射开来,泼洒在精美的屏风、昂贵的毯席和惊恐失措的人们脸上。
这些东厂番子出手狠辣无比,专攻要害,效率高得可怕。
卫府的护卫虽然人数众多,也算得上是好手,但在这些修炼了《葵花宝典》,又被凝气丹溶液滋养过的东厂精锐面前,简直如同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惨叫声、兵刃碰撞声、桌椅翻倒声响成一片,原本奢华典雅的花厅,瞬间化作了血腥的修罗场。
林鉴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如此惨烈的杀戮场面,浓重的血腥味冲入鼻腔。
但奇异的是,他体内那股虎狼丹带来的凶戾之气,却被这血腥彻底激发了出来,没有任何不适,反而迅速被一种沸腾的战意和兴奋所取代!
他低吼一声,如同出闸的幼虎,猛地抽出腰间佩刀,也加入了战团。
他的力量、速度远超常人,刀法虽略显稚嫩,但势大力沉,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狠劲,竟也接连砍翻了两名试图靠近的护卫。
“哈哈,爽快!”
又是一声大喝,林鉴云直接冲入护卫多的地方,面上凶相已显,杀性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