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燃那辆低调的黑色轿车载着沉凝的气氛消失在LA的车流里,留下唐珏独自站在westlake初夏炽热的阳光下。
考完试的雀跃被一种莫名的滞涩感取代,周润生那短暂却极具分量的审视,像一块石头投入心湖。
“辛苦你了……”
那三个字在唐珏脑子里反复回响,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对辅助者的定位,精准地刺中了唐珏骨子里那点官二代的骄傲。
撇了撇嘴,眼底闪过一丝不服气的亮光。
行,周燃家是显赫,可他唐珏也不是什么需要靠攀附才能立足的小角色。
只是……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帆布鞋,啧,这身行头确实没什么说服力。
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揣回口袋,决定暂时不去想那让人不快的会面。
假期在即,当务之急是收拾行李!
回到公寓,唐珏开始翻箱倒柜。
回国的兴奋暂时冲淡了那点不愉快。
把LA买的乱七八糟的纪念品、给家人朋友带的礼物、还有那堆快被翻烂的教材和笔记,一股脑儿往行李箱里塞。
塞到一半,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唐妈妈。
“小珏啊,考完试了吧?东西收拾得怎么样了?” 唐妈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带着关切。
“正收拾呢,妈。” 唐珏把一件叠好的t恤扔进行李箱,“放心吧,丢不了东西。”
“那就好。对了,” 唐妈妈语气轻快起来,“你爸正好在LA参加一个警务交流会议,明天结束。我跟他说了,让他顺道接上你一起回来!省得你一个人折腾了。”
“啊?” 唐珏愣了一下,“爸……他来LA了?还来接我?”
父子俩因为留学的事情,关系一直有点僵,唐爸爸主动提出接他,这倒是意外。
“是啊!他会议地点离你公寓不远,明天下午结束,你等着他就行。车牌号我一会儿发你微信。” 唐妈妈笑着说,“你爸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惦记你的。正好你们爷俩路上也能说说话。”
“哦……好,知道了。” 唐珏挂了电话,心情有点复杂。
期待回国,但又有点怵和老爸单独相处那么长时间。
甩甩头,继续跟行李箱搏斗。
-
第二天下午,唐珏拖着巨大的行李箱,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站在公寓楼下。
LA的阳光晒得人发晕。他看了看手机,唐妈妈发来的车牌号:京V·0xxxx。后面还跟着一句:「你爸司机开的是辆黑色奥迪A8L,挂白牌的,别认错了。」
唐珏心里有数。
他爸的配车规格,他清楚得很。
没等多久,一辆线条沉稳大气的黑色奥迪A8L无声地滑到公寓楼门口停下。
车窗降下,驾驶座是一位穿着便装、身姿笔挺的年轻男人,对着唐珏微微颔首:“小珏,上车吧。”
是唐爸爸的司机小李。
唐珏应了一声,刚要去开后尾箱放行李,后座的车门却从里面推开了。
唐爸爸走了下来。
他穿着一身挺括的深色便装夹克,身板依旧像白杨树一样挺拔,面容严肃,眼神锐利,久居上位者的气场即使在异国他乡也丝毫不减。
唐爸爸目光扫过唐珏略显凌乱的头发和那个巨大的行李箱,眉头蹙了一下,但没说什么,只是对小李吩咐道:“帮他把行李放好。”
“是!” 小李立刻下车,动作利落地接过唐珏的行李箱塞进后备箱。
唐珏看着老爸亲自下车,心里那点别扭更重了,闷闷地喊了声:“爸。”
“嗯。” 唐爸爸应了一声,目光在唐珏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确认儿子这半年的状态,然后才拉开后座车门,“上车吧。”
车子平稳地驶离公寓区,汇入LA的午后车流。
车厢里气氛有些沉默。唐珏靠着车窗,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街景,没话找话:“爸,会议开得还顺利吧?”
“嗯。” 唐爸爸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短。
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似乎也有些疲惫。
唐珏讨了个没趣,撇撇嘴,也懒得再说话。
父子间的隔阂,不是一次长途飞行就能消弭的。
车子驶向机场方向,却在经过一片风景优美、绿草如茵的高尔夫球场附近时,缓缓靠边停了下来。
前面似乎发生了轻微的交通拥堵。
唐珏无聊地看向窗外。
目光扫过球场边缘的休息区时,猛地顿住了。
不远处的遮阳伞下,坐着两个人。
其中那个穿着浅色poLo衫、身姿挺拔的年轻人,赫然是周燃。
而他对面,坐着一位穿着考究唐装、精神矍铄的老者。
老者面容清癯,眼神却异常明亮,正和周燃说着什么,周燃微微倾身,神态是唐珏从未见过的恭敬和专注。
是周燃的爷爷?
唐珏心里猜测。
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父亲。
唐爸爸也睁开了眼睛,目光同样投向了遮阳伞下的那对祖孙。
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深沉了几分,仿佛在评估着什么。
就在这时,和爷爷交谈的周燃似乎有所感应,目光朝路边停着的这辆黑色奥迪A8L扫了过来。
当他看到车牌上醒目的“京V·0xxxx”时,眼神明显顿了一下,随即,他的视线穿透车窗玻璃,精准地落在了后座唐爸爸的脸上。
周燃脸上的恭敬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错愕。
他显然认出了唐正锋的身份。
那种错愕是如此明显,以至于他握着水杯的手指都微微收紧,甚至忘记了继续听爷爷说话。
唐珏清晰地捕捉到了周燃脸上那瞬间的失态。
他从未见过周燃如此失态。
平时那个无论何时都沉静如水、掌控全局的周燃,此刻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眼底的震惊几乎要溢出来,
唐珏心里那点因为“辛苦你了”而憋着的闷气,在看到周燃这副表情的瞬间,一下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恶作剧得逞般的、极其隐秘的快意。
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翘起,眼里闪烁着狡黠又得意的光芒。
故意摇下车窗,探出半个脑袋,对着远处明显处于震惊状态的周燃,扬起一个极其灿烂、带着点欠揍意味的笑容,甚至还挥了挥手,用口型无声地喊了一句:
“周——同——学——!”
声音不大,但在周燃此刻高度聚焦的感官里,却如同惊雷。
周燃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握着杯子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看着唐珏那张笑得无比张扬的脸,再看看唐珏身边那位即使隔着距离也散发着无形威压的唐爸爸,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震惊、难以置信、一丝被蒙蔽的懊恼,甚至还有一点点……狼狈?
唐珏欣赏着周燃难得的变脸表演,心里爽得不行。
慢悠悠地收回手,关上车窗,还故意对着父亲的方向,用一种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外面隐约听见的音量说:
“爸,前面好像通了。”
唐爸爸将儿子的小动作和周燃的反应尽收眼底,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对司机道:“走吧。”
小李应声启动车子。
黑色奥迪A8L平稳地驶离路边,留下高尔夫球场遮阳伞下,一个表情管理彻底崩坏、还处在巨大冲击中的周燃,和一个若有所思、目光追随着奥迪车尾的周老爷子。
车厢内,唐珏重新靠回椅背,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心情前所未有的明媚。
拿出手机,点开置顶的微信聊天框,手指飞快地敲下一行字,点击发送:
「周同学,回见咯。[龇牙笑.jpg]」
想象着周燃收到这条信息时的表情,唐珏差点笑出声。
收起手机,转头看向身边依旧闭目养神、却仿佛洞悉一切的父亲,第一次觉得,老爸这张严肃的脸,看着还挺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