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轰鸣声里,飞机穿过云层,平稳地飞向大洋彼岸。
经济舱里,发小四人组占据了中间一排。
齐理和唐珏靠窗并排,叽叽喳喳就没停过,从昨晚的牌局复盘到回国要吃的第一顿火锅。
“我跟你说,那杯‘蓝色妖姬’绝对是关键!聂淮后来那脸色……”齐理比划着,破锣嗓子在引擎噪音里居然还挺清晰。
“得了吧,最后躺的是谁?”唐珏毫不留情地拆台,但嘴角也是翘着的。
过道另一边,施屿抱着胳膊,帽檐压得很低,闭着眼,呼吸平稳,像是早就屏蔽了这两个噪音源,进入了省电模式。
聂淮坐在施屿旁边,手里翻着唐珏塞给他的一本数学练习册——
是pre-calculus的课堂笔记和习题。
他看得挺认真,修长的手指划过一页页写满公式和步骤的纸。
翻到某一页时,聂淮的指尖停住了。
他侧过身,把本子往唐珏那边递了递,点了点其中一道题目的解答过程。
“唐珏,” 聂淮的声音不高,在飞机噪音里却很清晰,带着点纯粹学术探讨的味道,“你这个地方,积分换元之后,dx的变换,怎么写的?”
唐珏正跟齐理争辩昨晚谁输得更惨,闻言转过头,凑近看了看聂淮指的地方。
那是道关于反三角函数的积分题,当时做得有点急。
“啊?” 唐珏仔细看了看自己写的步骤,眉头微微皱起,然后“啧”了一声,有点懊恼地抓了抓头发,“靠,写岔了……这里应该是 du = (1\/2) dx,我漏了那个系数 1\/2。”
唐珏拿起笔,很自然地在旁边空白处飞快地更正,步骤流畅。
聂淮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只是把本子又拿回来,继续往下看。
他对唐珏的能力很清楚,刚转去一个学期,适应全英文授课和不同的教学体系,偶尔在步骤细节上或者符号规范上出点小纰漏很正常。
主要思路清晰才是关键。
过了一会儿,聂淮又指着一道题:“这个,用三角恒等式变换的时候,角度范围你考虑了吗?题目给了限制 x > 0。”
唐珏探头一看,拍了下脑门:“哦对!忘了tan在那个区间是负的……符号错了。” 拿过笔又改。
齐理在旁边看得直乐:“唐小珏,你这错误犯得挺别致啊?聂老师,收费!按分钟收他辅导费!”
唐珏没好气地踹了他小腿一脚:“闭嘴吧你!有本事你来做?”
聂淮没理会齐理的打岔,看着唐珏改完,才淡淡开口:“概念和方法是对的,就是细节上,尤其是条件和符号,再盯紧点。你们那个mr. hernandez 抓这个挺严。”
聂淮指的是那位快节奏授课的预备微积分老师。
唐珏嗯了一声,把改好的本子拿回来,低头又看了看,小声嘀咕:“周燃也说过我容易漏符号……”
话一出口,自己先顿了一下,耳朵有点热。
聂淮嘴角似乎弯了一下,没接话,只是把练习册合上还给他。
齐理立刻捕捉到关键词,刚想“嘿嘿”两声起哄,旁边闭目养神的施屿突然动了一下,帽檐下传来一声听不出情绪的轻哼。
齐理瞬间把话憋了回去,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
唐珏把练习册塞回书包,转头看向窗外厚重的云层,假装刚才什么都没说。
机舱里只剩下引擎持续的白噪音,和齐理努力憋住的笑在喉咙里发出的“咕噜”声。
聂淮也重新靠回椅背,闭目养神。
施屿那边,帽檐下彻底没了动静。
十六个小时的飞行,骨头都快坐散了。
一脚踏出首都机场t3航站楼,熟悉的、带着点干燥冷冽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隐约的汽车尾气和……
嗯,大概是煎饼果子的香气?
唐珏狠狠吸了一口,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脸上是压不住的开心:“终于回来了!”
“唐小珏~” 齐理拖着行李凑过来,挤眉弄眼,故意拉长了调子,“你说你,这一走一个月,见不着你家那位周同学……就不怕他被哪个热情漂亮的blonde拐跑了?”
齐理特意用了英文单词,带着促狭。
唐珏脚步没停,斜了他一眼,下巴微扬,哼了一声:“怕什么?他敢跑,我就找个更好看的!”
语气挺冲,但耳根那点可疑的红晕出卖了他。
“嚯!有志气!” 齐理怪叫一声,伸手就去勒唐珏脖子。
唐珏灵活地矮身躲过,反手去掐他腰间的痒痒肉。
两人瞬间在人来人往的接机大厅门口闹成一团,行李箱撞得哐当响。
聂淮推着行李车,一脸“我不认识这俩货”的表情,淡定绕过战场。
施屿皱了下眉,一手一个,精准地揪住两人后衣领,像拎不听话的小崽子一样把人分开,冷声道:“闹够了没?车到了。”
来接的车有两辆。
聂淮家的司机开走了第一辆,载着聂淮和齐理——
他们住同一个别墅区。
施屿家的车也到了,低调但气场十足。
施屿看向唐珏:“送你?”
唐珏摆摆手,指了指不远处一辆挂着白色军牌的黑色奥迪:“不用,接我的来了。”
脸上刚才的嬉闹劲儿收敛了些。
施屿点点头,没再多说,转身上了自家的车。
唐珏也走向那辆奥迪。
司机是个穿着便装但身姿笔挺的年轻人,利落地接过他的行李放进后备箱:“小珏,回来了。”
车子平稳地驶离机场,汇入京城傍晚的车流。
看着窗外掠过的熟悉街景,霓虹初上,唐珏心里那点因为齐理调侃而起的别扭才散了。
车子最终驶入一片守卫森严、绿树成荫的区域。门口持枪的哨兵看到车牌,立正敬礼。
这里不是齐理他们那种富豪云集的别墅区,而是京城西郊的某军区大院。
道路宽阔安静,两旁多是有些年头的苏式小楼或独栋,透着一种庄重沉稳的气息。
车子停在一栋带小院的二层灰砖楼前。
院门开着,一个穿着得体、气质温婉的中年女人已经站在门口张望了。
“妈!” 唐珏跳下车,几步就跑了过去。
“哎哟,我的小祖宗,可算回来了!” 唐妈妈一把搂住儿子,心疼地摸摸他的脸,“瘦了!国外吃得肯定不习惯!快进屋,奶奶煨了你最爱的汤!”
唐珏被妈妈和迎出来的奶奶簇拥着往里走,暖气混着饭菜香扑面而来。
爷爷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报纸,看到他,威严的脸上也露出慈祥的笑容:“回来就好。”
家的温暖瞬间包裹了他。
唐珏笑着应和,目光却下意识地扫过通往二楼书房的楼梯。
楼梯口,一个穿着深色夹克、身形挺拔、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正站在那里,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是唐爸爸。
父子俩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唐珏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移开了目光,继续跟奶奶撒娇:“奶,我都想死您做的红烧肉了!”
唐爸爸看着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沉默地转身,关上了书房的门。
那声轻微的关门声,像一块小石头,砸在唐珏刚刚回暖的心上。
留学那场争执的疙瘩,显然还没解开。
唐珏只当没听见,抱着奶奶的胳膊,把脸埋在她带着油烟味却无比温暖的羊毛开衫上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