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休息室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散落一地的狼藉。
唐珏完全没料到父亲会出现。
他看着门口那个穿着深色大衣、肩背挺直、面容沉肃的男人,脑子里有瞬间的空白。
从小到大,他和父亲之间就像隔着一条冰河,尤其是在他和周燃的事情之后,那冰层更是厚得化不开。
父亲会出现在春晚后台?为他出头?
这简直像天方夜谭。
爷爷的目光扫过他嘴角的血迹,眉头皱了一下,没说什么,但那不悦的气场让空气都沉了几分。
周燃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拂过唐珏破皮的嘴角,声音压着火,又冷又沉:“谁动的手?”
他眼神扫过被唐爷爷气场震慑住、僵在一旁的白严。
白严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在唐爷爷那种历经沙场沉淀下来的平静目光和唐父不怒自威的省长气场面前,他先前所有的嚣张气焰都被碾成了粉末,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知道,自己完了。
“爸……爷爷……”唐珏嗓子有点发紧,打破了死寂。他看着父亲,眼神复杂,有震惊,有茫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委屈。“你们……怎么来了?”
唐爸的目光这才从白严身上移开,落在儿子脸上。
他看到了那清晰的指痕和嘴角的血丝,也看到了唐珏眼中那份复杂。
唐爸喉结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严厉的话,最终却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种疲惫的沙哑:“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能不来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唐珏略显凌乱的演出服,“伤得重不重?”
这简单的问话,带着点生硬的关心,却像一颗小石子,猝不及防地砸在了唐珏心湖里。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摇头:“……皮外伤,没事。”
唐爷爷这时才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是对导演组那个负责人说的:“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清楚。”
唐爷爷的目光平静,却让负责人瞬间压力山大,额头冒汗。
导演负责人不敢隐瞒,连忙将彩排时的刁难、白严故意卡位挡镜头、擅自换服装,以及刚才后台白严先动手打人、包括江临那一巴掌和唐珏脸上的伤、言语挑衅激怒唐珏、再到对方后台施压导演组控制唐珏……
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快速汇报了一遍。
随着叙述,唐爸的脸色越来越沉,
眼神也越来越冷,最后几乎凝成了冰。
唐爷爷则始终没什么表情,只是听完后,淡淡地点评了一句:“心思不正,难成大器。”
目光落在白严身上,如同宣判。
白严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被助理勉强扶住,面无人色。
唐爸听完,沉默了几秒,再次看向唐珏。
这次,他的目光在唐珏脸上停留得更久,也更深。
唐爸看到了儿子眼中的倔强,也看到了那份被强行压下去的怒火和……
或许连唐珏自己都没察觉的、一丝寻求依靠的脆弱。
他忽然往前走了两步,在所有人有些错愕的目光中,抬起手。
那只在文件上签字、在会议上指点江山的手,有些僵硬地、试探性地,轻轻拍了拍唐珏的肩膀。
动作很轻,带着点生疏的安抚意味。
“受委屈了。” 唐爸的声音依旧低沉,但那份生硬似乎融化了一点点,“……回家吧。让你妈看看伤。”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直护在唐珏身边的周燃,眼神复杂地闪了闪,终究没说什么,只是又补了一句,“……都一起回家吃顿饭。”
这句回家吃顿饭,轻飘飘的,却像一把钥匙,在唐珏心里那扇紧闭的门上,咔哒一声,撬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他怔怔地看着唐爸,一时间竟忘了回应。
周燃敏锐地感觉到了唐珏身体的细微震动,他揽在唐珏肩上的手紧了紧,无声地传递着支撑。
他看向唐爸,眼神坦荡而沉稳,带着对长辈应有的尊重,微微颔首:“谢谢叔叔。”
唐父那只落在唐珏肩上的手,带着大衣袖口冰凉料子的触感,还没等唐珏那点复杂的情绪发酵开——
“砰!”
休息室的门被一股大力撞开,差点拍墙上。
“珏啊!燃哥!没事儿吧卧槽!我们杀到了!” 齐理人没到声先到,顶着那头抓得有点飞的头发就冲了进来。
后面跟着一脸我就知道的聂淮和神色淡定的施屿。
齐理那双眼珠子跟探照灯似的,唰一下就把全场扫了个遍,重点落在唐珏嘴角,“哎哟喂!破相了破相了!疼不疼啊唐小珏?哪个王八犊子干的!唐叔!你也在啊!”
他喊得那叫一个亲热自然,直接无视了角落里快缩成一团的白严,炮弹似的冲到唐家父子跟前,脸上堆满了那种特招长辈喜欢的、毫不掩饰的关切。
唐爷爷看见他,那绷着的嘴角难得松动了一丝,嗯了一声。
唐爸看着咋咋呼呼的齐理,脸上那份沉肃也像被冲淡了点,无奈地摇摇头:“齐理,稳重些。”
语气听着是训,但没半点火气。
“稳重稳重!我这不是急的嘛唐叔!” 齐理挠挠头,眼睛还黏在唐珏脸上,“真没事啊?看着就疼!施屿!快,给看看!”
施屿已经走到近前,他先是对唐爷爷和唐爸点了点头,叫了声“爷爷,唐叔”,目光才落到唐珏脸上,冷静得像在看一张x光片:“皮外伤。淤青会有几天。家里有药。”
聂淮站在施屿旁边,一只手很自然地搭上施屿的肩膀,闻言啧了一声,冲着周燃说:“听见没,家里有药,专业饲养员该你上了。”
施屿面无表情,抬手就把聂淮那只搭肩的手给拍开了,力道不轻:“闭嘴。”
聂淮也不恼,反而低低笑了声,目光转向周燃:“燃哥,眼神收收,人渣都快被你盯化了。”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墙角的惨白人影。
周燃没搭理聂淮的调侃,眼神还凝在唐珏嘴角,指腹又轻轻蹭了下那破皮的地方,声音压得低,只给唐珏听:“真没事?”
唐珏被他弄得有点痒,偏了偏头,没好气地低声回:“说了皮外伤!别蹭了!”
那点刚被唐爸拍肩引出的复杂心绪,被这群发小一搅合,奇异地散了大半。
这时,小金和小陈两个助理才气喘吁吁地从门缝里挤进来。
小金一脸惊魂未定:“周哥!唐老师!吓死我了!后台全乱了套……” 他小眼神飞快地扫过唐家两位大佬,声音立马矮了八度。
小陈则直奔唐珏,小声急问:“珏哥,伤要紧吗?要不要冰敷?我包里有……”
唐爸看着这一屋子瞬间挤进来的年轻人,刚才那点沉重的氛围彻底烟消云散。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在唐珏和周燃身上停顿了一秒,最终落在唐珏脸上,语气恢复了平常那种沉稳,但仔细听,似乎少了点惯常的疏离:
“行了,事情处理了。都别在这儿杵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自家儿子、周燃,再掠过齐理他们几个,“收拾收拾,回家。你妈知道今晚有直播,肯定熬着汤等。”
那句都回家,说得平平淡淡,却像颗小石子投入了湖心。
唐珏还没完全反应过来,齐理已经欢呼一声,直接凑到唐爸身边,那模样恨不得挽住唐爸胳膊:“唐叔!您可太英明了!我正好饿得前胸贴后背!阿姨熬的汤绝了!聂淮老念叨呢!” 他还不忘捎带上聂淮。
聂淮挑眉,没否认,只对着唐爸笑了笑:“麻烦阿姨了,唐叔。”
施屿也微微颔首。
唐爸被齐理这热乎劲儿弄得有点无奈,又有点受用,只板着脸说了句:“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似的。” 语气却软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