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唐珏刚拍完一条泥地里挣扎的戏,冻得牙齿打颤。
小陈抱着厚毯子冲上去裹住自家老板,热水杯直接怼到嘴边:“珏哥!快暖暖!这鬼天气!”
唐珏灌了一大口热水,喉咙火烧火燎,摆摆手示意没事。
导演J.K拿着喇叭走过来,大胡子一抖一抖:“唐!刚才那条爆发力很好!但收尾的眼神太狠了,收一点!濒死!记住是濒死!不是要扑上去咬人!”
唐珏抹了把脸上的泥水混合物,点头:“明白,导演。”
心里却嘀咕:还不是那混蛋安德鲁逼的!
正想着,安德鲁那高大的身影就晃悠过来,金发在棚顶强光下刺眼。
这人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看着唐珏狼狈的样子,用不大不小的英语对旁边助理说:“看吧,东方演员就是需要点‘刺激’才能入戏。”
助理尴尬地笑了笑。
唐珏听得清清楚楚,火气又冒上来,但硬生生压住了。
小陈气得脸都红了,低声骂:“有病吧他!”
“别理他。”唐珏声音沙哑,裹紧毯子,“当狗吠。”
中场休息时间短。
唐珏缩在角落的折叠椅上,翻着剧本琢磨那该死的‘濒死感’。
手机震动,是五人小群。
【齐天大圣】:珏啊!!!前线战报呢???安德鲁那孙子今天又作妖没?@t
【齐天大圣】:燃哥今天彩排直接睡舞台上了!杨哥说叫都叫不醒![累瘫.jpg]
【聂老板】:药按时吃。别硬撑。
【屿】:心率监测数据偏高。注意休息。
唐珏看着消息,疲惫的神经稍微松了点。
手指戳屏幕:
【t】:还活着。安德鲁?老样子,嘴欠。某人睡舞台?挺好,省得回家占床。@聂老板 吃着呢。@屿 知道了施妈妈。
刚发完,齐理的电话又追过来:“喂?珏啊!听声音更虚了!那孙子是不是又欺负你?跟哥说!哥找人黑他推特!”
唐珏被逗乐了,咳了两声:“得了吧你。拍戏呢,没事儿。施屿带来的药……挺管用。”
最后一句声音低了些。
“管用就行!施屿靠谱!”齐理声音拔高,“对了!燃哥那边,最终场舞台贼牛逼!小金偷拍了张图给我,那升降台,那灯光!绝对炸翻全场!可惜你……”
唐珏心头猛地一刺,立刻打断:“行了行了,我这忙着呢,挂了!”
不等齐理反应,直接掐断。
看着黑掉的屏幕,胸口那股闷气又堵上了。
最终场……A市……
“珏哥!准备上了!”场务喊。
唐珏深吸一口气,把手机塞给小陈,甩开毯子,重新走进那片冰冷的暴雨里。
这一次,他把所有杂念,连同对那个人的思念和怨气,都狠狠压进心底最深处。
脑子里只剩下剧本:濒死……虚弱……但骨子里的东西不能丢!
镜头对准。
唐珏蜷缩在泥泞里,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污泥和血迹。
身体因为寒冷和伤势微微颤抖,眼神涣散,焦距不稳,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
但当安德鲁饰演的反派走过来,用靴子尖踢了踢他的肩膀,说出那句充满侮辱的台词时——
唐珏涣散的瞳孔深处,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
那被绝望淹没却依然死死钉在原地的光点。
像狂风里最后一点不肯熄灭的星火。
“cut!” J.K的声音带着惊喜,“perfect!唐!就是这个感觉!脆弱下的坚韧!非常好!这条过了!”
片场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主要是J.K团队的。
安德鲁脸色不太好看,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唐珏从泥水里爬起来,浑身发冷,但心里却莫名松快了一点。
小陈冲上来又是一顿裹:“珏哥!太棒了!导演都夸你了!”
唐珏扯了扯嘴角,没力气说话。
收工回酒店,天还没黑透。
唐珏泡了个热水澡,驱散骨头缝里的寒气。出来时,看到小陈正对着那个白色药盒发愁。
“珏哥,这安眠喷雾……聂老板说睡前喷一下助眠,但你这连着拍大夜戏,时差都颠倒了,能有用吗?”
唐珏擦头发的手顿了一下,走过去拿起药盒。
里面除了熟悉的胃药,果然多了几样新的,瓶瓶罐罐贴着周燃字迹的英文标签,剂量、用法写得清清楚楚。
他拿起那瓶小小的深蓝色安眠喷雾,冰凉的瓶身握在手里。
“……试试吧。”唐珏声音有点哑。
死马当活马医。
夜深人静。
酒店房间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时差和连日的压力让唐珏脑子异常清醒,瞪着头顶的天花板毫无睡意。
翻来覆去折腾到后半夜,神经依然紧绷。
他烦躁地坐起身,摸黑抓到床头柜上的喷雾瓶。黑暗中,对着枕头上方,“嗤”地喷了两下。
一股极其清淡、微凉的气息弥散开来。
不是花香,也不是果香,有点像……雨后的森林,带着点湿润的青草和泥土的味道,尾调有一丝极淡的、让人安心的木质调。
唐珏愣住了。
这味道……太熟悉了。
是周燃惯用的一款极其小众的冷杉调古龙水的味道。
虽然淡了很多,但核心那种清冽又沉稳的感觉,一模一样。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涨涨的。
他攥紧了喷雾瓶,慢慢躺回去,把脸埋进沾染了那熟悉气息的枕头里。
紧绷的神经,在那缕若有似无、仿佛带着某人气息的味道里,一点点松懈下来。
意识开始模糊……
-
A市,深夜。
周燃工作室的灯还亮着。
键盘声噼啪作响,屏幕上复杂的编曲软件界面不断变化。
杨哥推门进来,端了杯热牛奶:“周燃,歇会儿吧。明天再弄。”
周燃没停手,眼睛盯着屏幕:“把d段和声再调一下,感觉不够厚。”
杨哥叹了口气,把牛奶放下。
目光扫过周燃放在桌角的手机,屏幕一直暗着。
杨哥忍不住开口:“唐珏那边……小陈下午报平安了,说今天拍得很顺,导演还夸他了。”
周燃敲键盘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停顿了半秒,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杨哥看着他熬得发红的眼睛和下巴冒出的青色胡茬,摇摇头:“你也悠着点。巡演最终场重要,但身体垮了,再完美的舞台也白搭。”
周燃没说话,端起牛奶喝了一口。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短暂的慰藉。
他放下杯子,目光落在电脑旁那个空了的、同款深蓝色小瓶子——
那是他让聂淮带给唐珏的安眠喷雾的原装瓶。
里面调了他自己那款古龙水的基底精油,比例很低,几乎闻不出来,但……他知道唐珏对那个味道最没抵抗力。
“知道了。”周燃声音有点哑,重新戴上耳机,“杨哥,你先回。我再过一遍就收工。”
杨哥无奈,只能离开。
工作室里又只剩下键盘敲击声。
周燃盯着屏幕上跳动的音符,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画面:
唐珏冻得发抖的样子,较劲时倔强的眼神,还有……蜷缩在酒店床上,抱着沾了那点熟悉气味的枕头,会不会睡得安稳一点?
烦躁地抓了把卷发,周燃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手指在键盘上重重敲下几个音符,力度大得像是要把某些不该出现的念头砸碎。
屏幕的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
最终场……没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