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相旬虽没打开荷包看,却也知道其中分量不小,可他们两家本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表面上“书香门第”叫得好听,实际上风夫人每每去参加贵妇人举办的宴会,都要被人暗地里戳着脊梁骨,骂她是“上赶着巴结的破落户”。
风家在祖父辈曾出过一位进士,创下了一份家业。但到了风老爷这一代,科举不利,始终只是个秀才。家族田产因分家和不时变卖而逐年减少。同时,为了维持“书香门第”的体面,藏书、交友、子弟教育、日常用度,开销依然巨大。他们放不下脸面来经商,又没有其他收入来源,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家底日渐稀薄,从钟鸣鼎食变为诗书传家,再到如今人走茶凉,连回赠一两银子都需要斟酌的境地。
风夫人拿出的一锭银子,实际是家里快半个月的收入,风相旬性子再混不吝,也断不会拿家里的温饱钱出去挥霍。
“少爷,街上人这么多,咱们上哪儿去找表少爷啊?”知墨跟在风相旬身侧,蹦蹦跳跳道。
少爷素来对他宽容,平日里照顾有加不说,更是从不把知墨当奴才看待,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全都会给知墨留一份,搞得知墨也格外期待和风相旬的每一次出游,更别提,今日还是一年一度的元宵节。
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知墨今年不过才十二岁,身量不足,若不是紧挨着风相旬,很快就会淹没在人海里。
风相旬揉了揉他的头,笑眯眯:“少爷带你去看舞狮,好不好啊?”
“真的吗?!”知墨兴奋得叫出声,而后直白道,“可这和我们找表少爷有什么关系吗?”
“哎哟,可真是个认死理的傻孩子。”风相旬随手塞给知墨一包炸麻花,“来我问你啊,你家表少爷为什么会突然回杭州来串门?”
知墨嘿嘿道:“表少爷高中举人!成了名正言顺的举人老爷,这便风风光光荣归故里啦!”
“算你消息灵通。”风相旬嚼着花生,漫不经心开口,“历代以来,谁家中了举的耀祖不去寺庙里还愿啊?以咱们两家这经济实力,听晚表哥就不说重修庙宇、重塑金身这类土豪行为了,至少也得捐点香油钱,酬谢考神附体、菩萨保佑吧。”
知墨似懂非懂道:“原来表少爷此趟归乡,除寻亲访友,便是为答谢神明……难怪少爷要带小的来看舞狮!今日元宵,吴山广场上尽是戏曲杂耍、高跷巡游,热闹非凡。吴山素有‘七十二庙’之称,梵刹林立,想必表少爷也在附近!”
说什么寻亲访友,估计都是姑父找的借口。风相旬嘴上瞧着不在意,心底里却对这久未露面的亲戚颇为上心,他昨夜连夜翻查资料,将兰家几口人的生平过往摸得一清二楚。
以《万象人生》随机分配游戏角色的规则,自然不会有所谓的专属攻略一说,风相旬查的资料,也只是族谱、和游戏系统自带大事年表而已。
不过纵使资料寥寥,风相旬仍从中寻出了些有用讯息。
他们这一代人脉凋零,再加上逐渐落败,哪还有什么亲戚愿意和他们走动。
兰听晚出生未久,兰玄便借风家之势攀附了杭州城内一位高官。得其赏识后,他凭此跻身京城官场,兰家遂举家迁京,多年来竟再无音讯。
眼下这个节骨眼突然回杭,不知打着什么算盘……
风相旬故作高深地点了点头:“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知墨还有些云里雾里的。
风相旬没好气地敲了敲他的头:“当然是因为娘都说了,表哥带着他心爱的小侍卫先行一步,不等我们,跑去逛庙会了!”
“小的当时正给您收拾房间呢,没听见,多亏了少爷耳朵尖。”知墨被他敲了个暴栗也不生气,捂住额头笑得纯稚,
“不过知墨估计就算少爷没听见,也能猜出表少爷的动向,真是神机妙算、料事如神,知墨觉得天下再无第二人能及您这般聪慧!”
风相旬哼笑一声:“那当然,你少爷我是何许人也,不说聪明绝顶,至少才智过人是有的。再加上这么一张无可匹敌的俊脸,走出去,谁不多得多瞧两眼?”
知墨傻呵呵道:“可梓君少爷对您似乎不怎么感冒呢!”
风相旬:“……”
他立刻瞪了知墨一眼:“这你就不懂了。他哪里是对我不感冒?初遇时,他为我容貌所惊艳;后来不过是见面多了,对我这张脸免疫了,懂吗?如今他这般高贵冷艳的模样,不过是一时转不过弯来,对我们从挚友变作夫夫的关系,感到有些无所适从罢了。”
“你可真敢说。不怕他听见?”
风相旬一甩墨发:“有什么是我不敢说的?况且叫他听见又如何?我说的都是实话,正好趁这个机会点醒他,让他不要再逃避自己的内心。”
辛成玉和谢景昭对视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虽早知你不要脸皮,却没想到能厚颜至此。”
谢景昭笑得直拍华惜弱的肩膀:“还逃避自己内心呢,我的旬儿,你就继续自欺欺人,捂着耳朵向前跑吧。就算全世界与你为敌,我也会站在全世界那面的!”
风相旬这才发现他们竟不知什么时候都围到了自己身边,嬉笑成一团,不知看了他多久笑话。但他也不觉丢脸,即使被全体嘲笑,也依然稳如老狗。
风相旬一扬手指,直直指向一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李梓君:“你们自己问他,承不承认我好看。”
李梓君抱臂冷冷站在一旁,眼也不抬:“一般,勉强能够入眼。”
“有问必答、有求必应,真是一句话都不舍得让他掉在地上。”辛成玉坏笑道,“真是好生幸福的一对爱侣啊!”
“虽……虽然,内容……不,不怎么中听。”华惜弱默默补刀。
知墨惊喜道:“辛小姐,还有几位公子!你们怎么会在这儿,真是太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