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之愣了愣,轻轻笑了笑:“让我道歉?听晚,他可是口口声声说我是小偷呢。”
兰听晚平静地看着他:“你就没说他?”
安之想牵他的手悬停在半空中,指尖微微蜷缩,他缓缓地眨了眨眼睛,眼尾微微泛红,弧度完美的微笑僵在脸上。
“好,”安之出乎意料地没有再辩解,他声音比平时更低、更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道歉。”
“对不起,孟应枕。我不应该那样说你,请你原谅我。”
语调没有任何起伏,更谈不上任何情感,他微微低下头,兰听晚的视线只能落在他轻颤的睫毛上。
看着真是可怜极了。
孟应枕冷哼一声,不咸不淡道:“不接受、不原谅、不解释。”
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俨然一副胜利者的模样,得意洋洋。
兰听晚见状,没好气地捏了捏他的后颈:“见好就收,该你了。”
孟应枕眼尾下垂,竟流露出一种小动物般的真诚无辜:“我也要道歉?”
“你说呢。”兰听晚微笑,“我难得‘公平’一次,你不愿意配合?”
“当然愿意。”安之已经先道过歉,孟应枕心情好极了,自然不会再有什么不满,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一番衣领,将视线淡淡投向安之。
“对不起——”
“我没有那么多需要被照顾的敏感情绪,考虑不周,失礼了。”
兰听晚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怎么说话呢?还阴阳怪气,找打?”
“现在才知道,原来你是这种需要保护的类型。”孟应枕目光在安之脸上停了半秒,才牵起一抹浅淡的笑,语气平铺直叙,慢悠悠地接完后半句,“……希望你别往心里去。”
安之垂着头,一言不发,像是受了什么重大打击。
兰听晚转头看着他,叹了口气,上前用手掌蹭了蹭安之的脸颊:“带我去尝尝你说的‘新口味’,好吗?”
……
这回,不管孟应枕如何撒泼打滚、使尽心机,兰听晚都没松口,只带着安之进了酒楼。
“生我气了?”
安之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像做错了事的小孩:“不敢。”
兰听晚的筷子顿在半空,青瓷食案上满满当当铺着菜——油光锃亮的糖醋鱼、冒着白气的龙井虾仁,每一道都是他曾提过的心头好。可对面的安之,自刚才点完菜便没再开口,面前的骨碟干干净净,连筷子都没动过一下。
他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在膝头,只垂着眼盯着桌面,是真的不开心了。
兰听晚起身坐到他身旁,推了推他:“哥哥,他们都说我偏心,你呢?觉得我偏心吗?”
安之摇摇头。
兰听晚勾起一抹浅笑:“你觉得我偏心孟应枕,孟应枕又觉得我偏心洛容今,那洛容今呢,会不会觉得我偏心你?”
“一颗心就这么大点地方,看来我得想个法子,把它像分桂花糕似的平均切成四份,才算把你们都安抚住,不闹了?
“那我究竟是偏心谁?陆南驰吗?”兰听晚抬手比画了下胸口,“一颗心就这么大点儿,看来非得拿刀割开,匀成丝毫不差的四份,才能把你们一个个都哄住,不跟我置气了?”
安之动了动唇:“不是你的错,是我口无遮拦,还自私地妄想独占你。”
兰听晚万般怜惜地摸了摸安之的头发:“无论是谁先开口,道歉都是必须的。我让你先,仅仅只是因为这次你的不对之处更多,并不意味着他就有多无辜。”
他倾身一倒,躺在安之大腿上,拉过安之的手,抚在自己胸口上:“他们离去的十年,同时也是你默默守护的十年。你是这个世界上,陪伴我时间最长的人,我们这两颗孤独的心,曾经是靠得那么近,我相信,不会有远离的那一天,对吗?”
“你总是这样,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安之将手扣在兰听晚颈间,略微收紧,“我没有不听话,你为什么要惩罚我。”
他体温素来偏低,皮肤是近乎透明的冷白,青色血管在手背下若隐若现,指节因用力过度泛着失血般的白。兰听晚非但没躲,反而将咽喉往他掌心送了送,姿态里满是全然的信赖。
“你掐吧。”
其实安之刚被接到兰家时,也有过很长一段“不听话”的时间。
那时候兰听晚刚被接回家里,对安之的感情相当复杂。
他既可怜安之的悲惨身世,又嫉恨他抢走了本属于自己的关爱。
可他并不打算对安之做什么。
兰听晚对安之采取了彻头彻尾的漠视态度,警惕地观察着这只寄人篱下的“可怜虫”。
除了观察,兰听晚也分不出更多的精力去做别的了。虽然从地下室逃了出来,但屈昭带给他的伤害远不止于物理层面。
他经常整晚整晚睡不着觉,还渐渐变得无法忍受黑暗,长时间失眠让他满心狂躁与烦闷,甚至生出想要大叫、毁坏东西的冲动。
而在又一个失眠的夜里,安之悄悄溜进了他的房间。
他蹲下身子,趴在兰听晚床边,用气声道:“你想玩游戏吗?”
兰听晚躺在床上,本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烦躁至极,此刻一听安之的话,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他猛地一脚蹬开被子,支起身来,粉面含煞:“滚出去!”
安之稳稳捞回被子,小心地披在兰听晚肩上:“睡不着,干脆就别睡了,我们一起来玩吧。”
“你每天倒是睡得香,当然敢这么熬。”
“我和你一样,也睡不着。”安之将房间里的灯打开,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能感觉到你也无法安眠,就来找你了。”
兰听晚愣了愣,继而冷笑一声:“你睡不睡得着,关我什么事。我宁愿睁着眼硬熬到天亮,也不想和你玩什么破游戏。”
安之拉住他的手,用一双水润清凌的眼望着他:“爸爸妈妈不喜欢我,你也不喜欢我吗?”
兰听晚勾起一个甜笑,随即毫不留情地甩开他的手:“对,我也不喜欢你。”
安之笑了笑:“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