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堂四面枕湖光,酝作芙蕖万斛香。
兰听晚执盏对酌,醉颜酡红,唇瓣不点而朱,清澈瞳孔外缘泛着浅浅琥珀色,凝视时深邃多情,教人失魂落魄。
陆南驰静静看了半晌,喉结滚动:“约我出来,是有何事?”
“没事便不能约你了?”兰听晚轻笑道,仍未回头,执着地看向亭外的接天碧荷。
他似乎很享受陆南驰落在他身上专注的视线。
“我原以为,你更喜与他待在一起。”
陆南驰未点破“他”是谁,可两人俱是心照不宣。
兰听晚失笑:“这是从哪里得出来的结论?”
“……”
陆南驰半晌未回话,兰听晚奇怪地扭头,直直对上了他那一脸“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表情。
“你做任何事,从来都有缘由。”陆南驰低头捻转着酒盏,“看似随心所欲,骨子里却最为谨慎不过。而他和你,便是如出一辙。”
兰听晚好整以暇道:“这是在说我目的性太强?心机深沉?”
“不。”陆南驰指尖一按,稳稳按住了兰听晚欲再举杯的手,“我只是想不透,你舍弃他,转投于我的原因。”
“只是把你叫出来喝个酒,就能联想这么多?”兰听晚不置可否,“人人都道你冷峻孤傲、难以亲近,可我偏觉得,你是我们七人中心性最是纯粹之人。同你相伴,就连沉默都格外舒适惬意。”
陆南驰没做声,光看外表,这张脸似乎的确很难与“纯稚”搭上关系。
“我常常在想,若是没有那场意外,自己会不会成为第二个你。”兰听晚凝眸望进他眼底,“夏花间说我最像他,可我却觉得,我最像你。”
陆南驰仍未言语,他不准兰听晚再饮半杯,自己却拿起酒壶,不疾不徐地仰头便饮。
“休假那几天,我看了前两期节目。这才发现……原来小时候我便与你见过,可惜那个时候,我实在太过敏感,身边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吓得我退缩,乃至于迁怒了只是爱玩滑梯的你。”兰听晚笑了笑,“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那支雪糕的滋味太好,我担心你来和我抢。”
陆南驰面上没什么情绪波动,声音却冷硬下来:“不过是一支雪糕罢了,要多少有多少,随你吃个够。”
兰听晚勾起唇角:“不过,在那之后,你真的有像爱琴岛给出的剧情那般一直跟着我吗?”
陆南驰瞥他一眼,冷淡道:“没有。”
“是吗?”兰听晚微微歪头,眼尾带点浅浅的笑意,目光落在他脸上,“可我如今细细回想,竟发觉人生里处处都藏着你的身影呢。”
“那个游戏,你还在玩吗?”他步步紧逼,似是要从这番追问里找出陆南驰一早便对他动心的证据。
陆南驰不做正面回答,只淡淡反问:“玩与不玩,能证明什么?”
兰听晚长腿交叠,一手支着下颌,漫不经心望着对方,眼神却像藤蔓般悄悄缠上去:“不能证明什么,我便是在想,为何再没见到你上线?”
陆南驰并未惊讶,对于自己已在兰听晚面前暴露一事,他心里早明镜似的:“家里管教森严,只不过心血来潮在假期打开过几次,无聊的游戏,不值得投入太多精力。”
“只是心血来潮玩一次……就能这么巧合地撞上我?”陆南驰向来嘴硬,兰听晚心里早有预料,轻声反问,“是我不上线,你才觉得游戏无聊;还是就算游戏无聊,你也会特意上线?”
“你和游戏,都一样的无聊。”陆南驰直截了当道。
陆南驰喝酒不上脸,乍看之下,仍是那副疏离出尘的高岭之花姿态,只神色间悄悄漫进了些许迷蒙,冲淡了几分冷意。
“这是酒后吐真言?”兰听晚忍俊不禁道,“我可没灌你,全是你自己要喝的,拦也拦不住。”
“你根本没拦。”陆南驰戳穿他,“我喝的越多,越符合你的心意。他玩弄你,你就来玩弄我。”
“玩弄?”兰听晚听了这话,蓦地拉近与陆南驰之间的距离,他手臂搭在陆南驰的臂膀上,“我还什么都没做呢,和你闲聊几句而已,这般便是玩弄吗?”
兰听晚缓缓起身,脚步轻缓地走到陆南驰面前,双手轻轻撑住他的肩膀稳住身形,一膝半跪下来,恰好落在他两腿之间,垂眸俯身,轻声道:“可这些都是你自愿的,就连赴约的纸笺,也是你不请自取的,主动找上门来,现下反而倒打我一耙?”
“纸笺未指名道姓,我为何不能来?”陆南驰扶住他的腰,定定凝视着他的双眼,“你想让谁来?”
陆南驰手下力道收紧,接连问道:“你喜欢他?和他在一起了吗?”
“你觉得呢?”
荷风清润,携着疏淡的荷香漫过青石板,又悄悄裹挟着兰听晚身上馥郁缠绵的幽香,一并缠上陆南驰的衣摆。
而这交织的香气里,竟还掺着他深藏不露、从不敢轻易暴露在人前的隐秘气息,缱绻又克制。
研究院的设备向来稳妥,不会轻易出问题,为何这暗香会如此真切地萦绕鼻尖,连呼吸都染着几分沁人的柔。
身为信息素研究员,本该恪守职业操守的他,此刻却私心暗涌,不愿将这个问题上报给节目组。陆南驰不知自己还能私窃风月多久,却不想亲手提前结束它。
陆南驰顿了顿:“总之,你是不喜欢我的。”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咱们南驰还记仇呢。”兰听晚突然卸了力气,软绵绵地坐上陆南驰大腿,倚在他的胸膛上,“被戳中了心中事,就竖起一层尖刺来防卫,这点,也是与我极像的。”
“对不起哦,我的态度太坏了,怎么可以那样对待年幼的小陆同学呢?听晚给你赔不是啦。”
陆南驰纹丝未动,风荷酒果真是名不虚传的西湖佳酿,清冽中裹着甘醇,入喉爽口,回味绵长,更难得是度数够烈、后劲十足。不枉他方才一刻不停地灌了大半壶,此刻酒劲终于上头,汹涌的后劲翻涌而来,总算是起了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