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兰听晚,和洛容今堪称形影不离。
因为过于亲密的关系,不少人将他们看作一对,时常调侃。
“洛容今,你这游戏不玩了,球也不打了,一放学就急吼吼地跑回家,就为了陪你……这位小同桌?真是甜蜜。”
这人经常和洛容今在一起厮混,是他的狐朋狗友之一。
他上下打量几眼正在收拾东西的兰听晚,心照不宣地笑道:“把嫂子带来一起玩呗,我之前和他一个学校的,听说他可傲了,谁都不爱搭理。怎么一遇上你就乖了?”
洛容今笑骂他两句:“什么嫂子,滚蛋吧你。”
朋友一挑眉:“这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若是天天待在一起就能被称作情侣,这班上不全是我对象?你和我还穿的情侣装呢。”
朋友感叹一声:“也是,再好看也没用。千辛万苦哄个祖宗回去,还讨不到一点好,又不是受虐狂,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
不否认,不应承。
他的回答总是这样暧昧模糊,不痛不痒。
他不会为这些揶揄而生气翻脸,也不会为这些玩笑而紧张不安。
或许对象换成别人,而不是兰听晚,他也只会一笑而过。
去洛容今家的路上,兰听晚不经意间问道:“你不去陪朋友他们玩吗?”
洛容今手臂撑在车窗那,闻言扯开嘴角:“你听到了?别放在心上,他说话不过脑子的。总寻思着要给我安排个对象,方便治我。”
兰听晚忽然有些不想去了。
但下一秒洛容今就转过身来,搂住兰听晚的一条手臂,亲昵地靠在肩上:“你也是我的朋友啊。和你待在一起,可比和他们出去鬼混舒服多了。”
他压低声音,凑到兰听晚耳朵旁:“我和他们都是假玩,和你才是真玩。”
洛容今捂着脸假哭了两声:“谁能想到,像我这样的天之骄子也会有说不出口的烦恼,真是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啊。”
这话虽有卖乖讨巧的嫌疑,但兰听晚的心情还是微妙地好了起来。
其实兰听晚心里也清楚,洛容今这样的行为,很大原因是出于他的恶趣味。
他享受操控他人情绪的快感,并为之乐此不疲。
而自己,就是他最新奇,坚持时间最久的试验品。
因为足够独特,所以洛容今愿意在他身上付出大量的时间。
兰听晚要做的,就是在你来我往、此消彼长的进攻试探中,守好自己的防线。
不沉溺,不幻想,不期待,不失望。
他不知道胜利会获得什么,只知道,输,一定不会是他想要的结果。
遇见洛容今前,他从来都没输过。
兰听晚不会再给自己第二次输的机会。
到目前为止,他都自认防守良好。
即使一些时候,有些情绪会不受控制地满溢出来。
……
明蝉衣错愕片刻,回神道:“您何出此言?”
兰听晚取一张宣纸,平铺于案上。
“我和那位你不敢提及的洛公公的确有过一段愉快的年少时光。”
“他从小就跟在我身边,虽是家仆之子,却不谄媚、不谦卑,深得我的重用。有这么一个俊逸的小郎君整天围着你打转,将全身心都投注于你,知情识趣,人情练达,时不时还能逗你开心解闷……最重要的是,他永远不会生出二心,始终对你毫无保留地坦诚,换做谁,都会心生喜爱吧。”
明蝉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所以他从小伺候您长大,伺候着伺候着,这纯粹的主仆情就变质了?”
兰听晚似笑非笑地扫他一眼:“我离不得他,他也离不得我。主仆倒还是主仆,只是他心里究竟怎么想的,我便不得而知了。”
“可这和风兄又有何关系呢?”
兰听晚将那朵被暴力对待过的蔷薇置于宣纸中央,又在其上覆了一张宣纸,合拢夹入诗集中。
“我父亲兰玄,虽出身寒微,却凭借新科举人的名头迎娶了我母亲——风氏嫡女风灵。婚后,他的勃勃野心暴露无遗,利用风氏的人脉、资源,频频出入诗会、文社,高中进士,成功跻身京城清流文官一派,到了这步,他的野心还未被满足,他不甘心只蜗居在翰林院当个小小的六品庶吉士。恰时,你那位心地善良的风兄,给他出了个损招……”
“既然有母凭子贵的,为什么不能父凭子贵。兰玄虽没有女儿向君王献媚,儿子也不是不行……”
“这就是你那位好兄弟的原话。”兰听晚拿起一把小木锤,猛地砸向那本夹着鲜花的诗集,“兰玄是什么人,风相旬这番话可真是说到了他心坎里,他正愁没机会更进一步呢,侄子都这么说了,想必夫人乃至整个风家都是默许的。”
明蝉衣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颤声道:“您干嘛呢?有气就冲洛公公和风相旬发吧,和我没关系。”
“要不我现在就把他俩叫过来,您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说着明蝉衣就一骨碌起身,准备逃走,却被兰听晚轻飘飘地按住肩膀,留在原地:“你紧张什么。我还没说完呢,你既然敢问,就老老实实听完……”
“自那以后,我就被兰玄想办法送进了宫里,我那个仆人,也跟着我进宫,当了太监……”说到这里,兰听晚突然收声,转头看向明蝉衣,发出灵魂拷问,“你觉得陛下对我好吗?”
明蝉衣大气不敢喘,他咽了咽口水:“陛下对您,自然是极好的。自您被封为皇贵妃,他就顶着巨大的压力遣散了后宫……想必一定对您钟情不已……”
在兰听晚的逼视下,明蝉衣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直接噤声。
兰听晚攥着小锤,一下一下砸向那本单薄的书册,闷实的“笃、笃、笃”落下来——每一下都撞得桌案轻轻颤动。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他终于停下了发泄的动作,翻开书页,那朵蔷薇已汁液横流,糊成花泥状,与书页紧密地贴合在一起,再难剥离。
“我要的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