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山之巅,万籁俱寂。北境的夜空仿佛被冰泉洗涤过,星辰格外璀璨,巨大的月轮低垂,将清冷的光辉洒满冰雪覆盖的山岩。白日里的喧嚣与变革的躁动,在此刻都沉淀下来,只剩下风掠过冰棱的细微呜咽。
林逸和苏妙并肩坐在一块光滑的望月岩上,俯瞰着下方血狼部星星点点的灯火,以及更远处广袤无垠、沉浸在朦胧月色下的冰原。经历了商队被劫与苏妙单剑夺回物资的风波后,一种无形的压力似乎暂时消退,但两人都清楚,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宁静。
“今天,多谢你。”林逸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他指的不仅是苏妙夺回物资,更是她一直以来无声的守护与支持。
苏妙微微侧头,月光在她清丽的侧颜上镀上一层银边,她嘴角微弯:“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她顿了顿,目光重新投向浩瀚星空,“只是,我今日出手时,感觉剑心似乎比以往更加通透。对那片冰崖的风势、鹰族战士气血运行的薄弱点,感知得异常清晰。仿佛……一切都可以被‘计算’。”
林逸心中一动,看向她:“这就是我一直在尝试的‘量化’。将模糊的感知、不可控的血气、变幻的环境,尽可能用数据模型去描述和理解。天地万物,看似混沌,实则有其内在的规律与‘参数’。”
“参数?”苏妙若有所思,“就像你为妖族少年定制的修炼方案,找到他们血脉力量运行的特定‘参数’,然后进行优化?”
“不错。”林逸点头,眼神在月光下闪烁着理性的光芒,“我将此称之为‘量化天道’。天道无常,但并非无迹可寻。日月星辰的运行有其轨道与周期,灵气的潮汐有其起伏与韵律,甚至生灵的诞生、成长、衰亡,又何尝不是一套极其复杂而精密的‘生命程序’?我所做的,就是试图解读这套程序的‘代码’,理解其运行的逻辑。”
苏妙被这新奇而宏大的理念所吸引,她修剑,追求的是剑心通明,是直指本源的一剑,从未想过天道竟可以被如此“解析”。她沉吟道:“我的师尊曾说,剑道至极,乃‘一剑生万法’,是以绝对的‘一’,去应对变幻的‘万’。而你的道,似乎是先理解这‘万法’的规律,再从中寻找到最优的‘一’?”
“可以这么理解。”林逸眼中露出赞赏,“你的‘剑心通明’,是向内求索,极于一心,以心映道,故而纯粹、锐利。我的‘量化天道’,是向外探索,格物致知,以数据模型无限逼近天道真相,故而缜密、包容。我们的道路看似迥异,实则……或许可以相互印证。”
他伸出手指,在覆盖着薄霜的岩石上轻轻划动,没有运用灵力,却留下清晰而复杂的轨迹,那是一个简易的灵气扰动模型与剑气流速曲线的叠加分析图。
“看,这是你出剑时,剑气引动的周边灵气变化,这是鹰族战士气血爆发的峰值与衰减……如果能将你的‘剑心’对时机的把握,与我的‘数据’对弱点的预判结合……”
苏妙凝神细看,她那颗通明剑心,此刻仿佛与林逸勾勒出的冰冷数据产生了奇妙的共鸣。她似乎“看”到了以往只可意会的剑道至理,以另一种形式呈现在眼前。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不自觉地并指如剑,一缕极其凝练的昊天剑气在指尖吞吐,随着她心神沉浸于林逸的“模型”中,那剑气的轨迹开始发生微妙的调整,不再是纯粹的一往无前,而是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契合某种天地韵律的灵动与变化。
林逸也同时感受到,自己识海中那由数据流构成的“天道模型”,在苏妙剑气变化的刺激下,似乎变得更加灵动,一些原本僵硬的参数开始自动微调,模型运转的效率提升了一截。
两人同时一震,看向对方,眼中都充满了惊喜。
月光下,他们的道,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开始了交融。没有功法的传递,没有灵力的灌输,只有理念的碰撞与心神的共鸣。理性与感性,数据与直觉,在这一刻不再是对立,而是相辅相成的两极。
林逸感觉自己对“量化天道”的理解更深了一层,数据的背后,似乎开始有了“灵性”。而苏妙则感觉自己的剑心更加剔透,对力量的控制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精微境界。
“原来……道还可以这样印证。”苏妙收回剑气,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可思议的愉悦。
林逸握住她的手,感受着彼此掌心传来的温度与微微共鸣的气息,笑道:“这是我们共同的秘密。”
然而,就在这心神交融、道境精进的美妙时刻,林逸识海中那由断碑碎片构成的“数据库”核心,突然轻微震颤了一下,发出一段极其隐晦的警示信息流。几乎同时,苏妙通明的剑心也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来自极遥远方向的恶意窥探,那感觉……与风啸隘口和凛风谷感知到的虚空波动同源,却更加深邃、恐怖。
两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同时望向南方那无尽黑暗的夜空。
“它们……一直在看着我们。”苏妙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
林逸目光深邃:“看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月光依旧清冷,但刚刚交融的道境所带来的温暖与光明,却被这突如其来的阴影蒙上了一层紧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