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有阴曹地府,我们这些冤死鬼少不得要重新过堂吧?
贾玥默然。
他实未料到,这小子的脑筋转得这般迅捷!
也罢,你先去替他们松绑,再按各自情况分类安置。
第
我进去处理里面那位,出来再作计议。
这些尸首总需处置,否则堂堂官府成何体统!
明白!
卫青听得贾玥这话,像是得了保证般欢天喜地跑去为众人解绑了。
贾玥的话语并未刻意压低,在场所有人皆听得一清二楚。
众人眼眸中隐约泛起异样神采,灰暗的面容竟显出几分生气。
贾玥目光掠过众人,径直迈入前厅。
快回来,说好要长相守......
约定好的,约定好的永不分离......
为何迟迟不归......
对了!仙师!仙师说过你定能归来,仙师去哪儿了,仙师分明保证过......
站在内堂门前的贾玥听见府衙老爷这些呓语,心知此人已无药可救。
若非黑袍人蛊惑,这位父母官怎会沦落至此。
仙师临行前交代,尊夫人已往他处候君。
贾玥刻意放缓声调说道。
府衙老爷闻言身形微滞,缓缓抬头凝视那妇人,眼中竟又燃起希冀。
青莲......青莲只是换了地方等我?她并非离我而去?她现在何处?
虽听见贾玥言语,他却始终注视着妇人,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贾玥明白此人已身处虚实之间,早不辨现实真伪。
她呀,去了你们心心念念之地。很快就能重逢了。仔细看,她是否正在前方向你招手?
话音方落,只见府衙老爷缓缓仰首,目光投向被封死的窗棂。
他凝视着窗户,仿佛见到旁人难见的景象,面上渐露笑颜。
来了,我来了,青莲......且等我......
府衙老爷向着窗户伸出手臂,喃喃自语着,最终伏倒在妇人榻边,昏厥过去。
贾玥轻轻挑眉,这般引魂之术倒是初次施展。
贾玥未曾亲历这等事端,对其只是略知皮毛,不料今日竟亲身体验了一回。
他心知肚明,唯有这府衙老爷神志不清,才会陷入幻境。
身若未死,心已亡,此刻的府衙老爷正是如此。
这或许便是因果循环的证明。
那些人虽非他所杀,却皆因他而丧命。
贾玥伸手试探府衙老爷的鼻息,随后退出院外。
只见院中,仆从正费力搬运尸首,而魏青与幸存者则分立两侧。
“这边已处理完毕……”
“你们在内院做什么?!”
卫青话音未落,忽闻一声女子厉喝。
贾玥等人循声望去,见一白袍女子匆匆穿过回廊赶来,身后跟着五六人。
“是大 ** !”
“大 ** 回来了!”
家丁们见那女子,赶忙放下手中活计,退至一旁。
贾玥略一扬眉——原来是府衙的大 ** ,想来此前并不在府中。
那女子穿过回廊,见满地尸骸与血迹,登时愣在原地!
何曾见过如此惨状!
眼前尸横遍地,鲜血浸染青砖,宛如修罗地狱!
她紧攥双拳,浑身颤栗不止。
贾玥暗暗诧异。
一介养尊处优的闺秀,竟有此定力,倒是难得。可随行之人却不堪忍受,无论男女,尽皆俯身干呕。
此刻,女子猛然抬头环视,目光最终落在贾玥身上——她敏锐察觉他的与众不同。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来府衙行此恶事?”
“此地乃官衙重地,朗朗乾坤之下,岂容你肆意屠戮!”
这里是用不同措辞
林府庭院内剑拔弩张,白衣女子厉声质问:你们也算官差?竟帮着外人毁我府邸!我父母何在?怎容歹徒在此行凶!
贾玥冷眼旁观,暗忖这姑娘言辞犀利却不明就里,怕是离家日久不知变故。
众家仆面面相觑,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震得不知所措。卫青按捺不住挺身而出:好个颠倒黑白!分明是府衙作恶多端,贾公子仗义相救。漂亮女子除我长姐外,果然多是蛇蝎心肠!
贾玥闻言险些失笑。白衣女子面颊涨红,怒视卫青:黄口小儿胡说什么!
卫青一个箭步挡在贾玥身前,叉腰昂首:睁开你的眼看看!这些尸首全是林青城失踪的百姓,两月来都被你爹囚在此处。若非贾公子,我们早成了阴间亡魂!你不信就去后院瞧瞧,令尊大人的杰作还在那儿摆着呢!
这番话引得众人纷纷颔首,那些家丁更是不敢造次,毕竟血淋淋的罪证就横陈在眼前。
第
白衣女子刹那间呆立当场,全然未曾料到眼前这番景象!
她怔怔望着遍地狼藉……
皆是父亲所为?
绝无可能!
父亲素来公正廉明,任职期间从不贪敛分毫!
那般清正之人……
怎会做出此等事?!
不可能!爹爹绝非这种人!
爹——!
白衣女子嘶喊着冲向厅内,绣鞋踏过斑驳血渍也浑然不顾。
贾玥冷眼见她衣袂翻飞掠过残肢,相较随行众人仍在墙角干呕,这份胆魄着实令人侧目。
爹!娘!
内室陡然爆发的悲鸣令贾玥蹙眉。他转头询问家仆:你家 ** 离家多久了?竟似全然不知情。
回公子,大 ** 修行离府已三月有余,老爷只说在城外清修,具体去处小的实在不知。
贾玥微微颔首。那女子步法沉稳,谈吐间自有一番气度,显然不是寻常闺阁中人。
速去料理后事。他扫过瑟缩的杂役们,主母灵柩还待安置,耽搁不得。
众人慌忙应声散去时,忽有个消瘦青年踉跄出列:我等虽非亲故......愿替苦主搭把手。
贾玥打量着这张凹陷如骷髅的面庞——约莫二十出头,却似饿了数日的饥民。
你们饿了多少天了,还能抬得动吗?
几人没料到贾玥会这样问,引得卫青也望向他们。那小伙苦笑着答道:只是抬几个人罢了,他们都成这样了,能有多沉。说着便上前帮家丁搭手,众人见了也都纷纷上前帮忙。
女眷们则紧挨着墙壁挤作一团,瑟瑟发抖。人多好办事,很快这些 ** 都装上了板车,每辆车上堆了数十具,层层叠叠像座人山。那几个随白衣女子回来的人见到这场景,又弯腰呕吐起来。
真不中用!卫青在一旁嫌弃道。方才众人帮忙时,这小家伙原想上前,却被贾玥拦住。
公子为何拦我?别看我年纪小,力气可不小!叶青边说边捋起袖子向贾玥展示胳膊。贾玥揉着他毛茸茸的脑袋说:自有让你出力的时候,这事就别插手了。
贾玥刚想再说什么,忽见屋内飘出一道白影,吓得众家丁纷纷后退。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方才的白衣女子。她脚步虚浮,踉踉跄跄地撞到门边,整个人如同丢了魂似的。
怎会这样...怎会变成这样...娘亲走了,爹爹他...怎么也叫不醒... 女子呢喃着,两行清泪滚落而下。
你父亲失了魂,怕是随你母亲去了。人虽活着,却与死无异。这府衙里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你母亲不知何故离世,他一心想复活亡妻,这才着了魔道。人死岂能复生?这本是浅显之理。只怪你父亲用情至深,才会被邪术蛊惑。
廊檐下的影子被斜阳拉得老长,贾玥负手立在阶前,衣袂翻飞间溢出几分肃杀。
既成定局,追责无益,但总需有个说法。他指尖叩着剑鞘,青白指节发出沉闷声响,身为一府之主,该担的干系终究躲不过。
话音戛然而止,他在等对方展现应有的判断力。
门扉旁的白衣女子终于缓过神来,苍白指尖抠着雕花木框,生生折断了半片指甲。后事...就劳烦您了。我父亲他...
令尊无恙。贾玥截住话头,袖中手掌翻出个安心的弧度。看着女子踉跄转入后院的背影,他意外地挑了挑眉——寻常闺阁女子此刻早该瘫软如泥,这修行者倒显出几分烈性来。
备齐丧仪用具,寻个向阳坡地掩埋。他忽然按住卫青肩头,将小童发髻揉得松散,你且去监督,准你帮着培土,但莫碰腌臜物件。
估算着院中横陈的尸首,贾玥暗自盘算。上百条人命搁在太平年月,着实算得骇人听闻。思及官府必将收回这宅院,他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刀柄——若非念及那知府尚存几分人伦,早该利落结果了性命。
碎步声急急传来,侍女绞着裙带结巴道:公子...我家 ** 请您正厅叙话。
贾玥险些笑出声来,这血污斑斑的宅邸里,竟还有人惦记着待客礼数。把你们老爷夫妇都拾掇到正堂去罢。他抹去廊柱上一点暗红,这腌臜地界...配不上活人久留。
贾玥领着众人来到正堂,屋内积满灰尘落叶,几张椅子也像是刚擦拭过。
“招待不周,这宅子怎会荒芜至此,诸位暂且委屈。”白衣女子声音虚弱,又指了指堂中几只木箱,“这些都是府里剩的财物,请公子处置。”
贾玥暗叹此女行事果决,须臾间便料理妥当。
“有何打算?”贾玥问道。
“待安葬母亲后,便带父亲离开。新官将至,总该腾出宅邸。”女子虽语调疲惫,言辞却条理分明。
贾玥不再追问——她既在外漂泊数月,想必早有去处。他沉吟片刻道:“我先遣人入户登记,再定补偿之法。若举家绝户,自然无需补偿。另需你以官府名义发文,废止通行令,恢复林青城旧制。”
女子蓦然抬头:“你为何这般关切此事?”
“普天之下,皆是王土。既遇此案,自当善后。林青城之事已上报朝廷,新任官员不日将至。”贾玥未言明身份,但女子已了然于心。
“随你之意罢。”她轻拍手掌,侍女立时呈上官印文书。
见诸物齐备,贾玥爽快提笔书写告示,铃印完结。“李叔?快请李叔来!”女子忽然扬声唤道。
“哎,李大伯,您在这儿呢!”
那被称作李叔的人快步走了过来。
“劳烦您跑一趟,把这份布告送到城门守卫那儿。别人去怕是不大妥当。”
“行嘞,我这就去!”
李叔接过布告,匆匆出了府门。
贾玥略感诧异。他原以为这姑娘口中的李叔是府上的管家,未承想竟不是。
“方才那位...是贵府的管家吗?”贾玥佯作不知。
白衣女子轻摇臻首:“李叔是跟随我多年的老人。府上的管家...这几日都不见踪影。”
“方才清点物件时,发现府里少了许多东西。想必是有人闻到风声,提前卷款逃了。也罢,横竖都要遣散众人,走了倒省心。”
正说话间,卫青带着众人已利落地安葬完 ** 。待他们返回时,贾玥发现队伍竟未受阻拦。
“怪事!城门竟无人把守,连通行令都不查验了!”卫青满脸不可思议,出入城待遇截然不同。
贾玥奇道:“你们出城时没人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