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呐!贾琏志得意满,腰杆都挺直三分,秋桐的事就有劳娘子操持。珍大哥那边还等着我去讨银子,你是不知,要当他三百两银子的孙子可不容易!
凤姐低眉顺目:爷尽管去忙。
待贾琏哼着小曲往宁国府去,凤姐望着那道背影,眼前忽浮现雨花巷酒楼的灯火。她死死咬住唇瓣,转身便去料理秋桐的事。
这秋桐原是贾赦房里的通房丫头,因贾琏替父亲觅得古扇有功,贾赦便将玩腻的赏了儿子。那贾琏也不知羞,但凡是族里长辈沾染过的,统统收进房里。
不过是从下人房搬到二爷院里的路程,连顶粉轿都省了。凤姐冷眼瞧着丫鬟抱着铺盖穿堂而过,指甲在雕花窗棂上划出浅浅白痕。
秋桐此时虽得了名分,算是贾琏的妾室。
王熙凤端起茶盏,轻声道:论起来,你要排在第
三。我是二房,尤二姐才是正经的大房,这是琏二爷亲口定的规矩。你若僭越了,怕是要惹恼二爷。
她幽幽叹息:咱们姊妹两个空守着名分,到底比不得人家受宠。
初时秋桐满心忐忑。
可渐渐地,她察觉出了蹊跷。嫁过来四五日,贾琏多在尤二姐房中歇息,直到第
五日才在她房里宿了半夜。
如今在这院里,她竟还不如当初在贾赦跟前当丫鬟时体面。
不知不觉间,
秋桐心中对尤二姐的怨恨与日俱增。
凤姐早料定秋桐会记恨尤二姐,这本就是她暗中推波助澜的结果。
这出借刀 ** 的戏码,
全在凤姐谋划之中。
连贾琏的态度转变,亦逃不过她的算计。
依着凤姐的筹谋,
尤二姐命不久矣,秋桐也将被逐出贾府。至于贾琏,自会有他的报应。到时候荣国府里,仍旧只有她王熙凤一位正经 ** 奶。
正思量间,
旺儿匆匆来报,呈上秦可卿的亲笔书信。
凤姐展信细读。
信中言明贾府乃是非之地,劝她早做打算。可卿邀她往醉月楼相见,并引荐太子周雄。
当真只有这条路可保周全?
凤姐凝视信笺,指尖不自觉收紧。她素知可卿为人,这是她毕生最信赖的手帕交。可卿既出此言,必有深意。
王熙凤明白贾府如今已今非昔比,尤其荣国府财政吃紧,更因与贾元春等人牵扯而岌岌可危。
此时抽身正是最佳时机。
秦可卿的一番话让她茅塞顿开。
可卿妹妹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她长舒一口气,眼中精光闪动,若非得此提点,我还忙着整治秋桐和尤二姐,届时想走都难了。
主意既定,她即刻请辞贾母,匆匆赶往醉月楼。
途经雨花坊时,瞧见贾琏常去的烟花之地,不由得冷笑连连。
抵达醉月楼后,按着信中所说报了忆红坊名号,便被引至顶楼雅间。
推门只见贾玥与秦可卿早已端坐席间,满桌珍馐美味,为她留的座位空在那处。
甫一照面,贾玥的目光便叫她心头一紧,赶忙欠身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她素来机敏,可不似宝玉那般不识时务。
贾玥只轻摆手:不必多礼。
秦可卿上前扶起王熙凤,引她到一旁坐下。
今日邀王熙凤前来原是秦可卿的主意。此事她与贾玥早有商议,若无贾玥首肯,即便秦可卿与王熙凤再亲近,也不敢私自送信承诺保全王熙凤。
秦可卿向贾玥解释过,王熙凤与贾元春的叛党毫无关联。当初她病重时,宁国府无人照料,全靠王熙凤抽空前来照应。若非王熙凤几次为她延请大夫,她只怕早已命丧宁国府。
贾玥愿给王熙凤一个机会。此番变故后,秦可卿既未离世,王熙凤便未曾执掌铁槛寺,或许也未犯下那些害人性命的勾当。今日唤她前来,就是要用真言符问个明白。
若确有其事,纵使秦可卿求情,也定要将王熙凤送官查办;若清白无辜,贾玥不介意助她与贾府和离,改变这悲惨命运。说到底,王熙凤虽行事狠厉,却从未加害于他,也是个可怜人。
秦可卿轻声道:凤丫头,你素日待我情深义重。如今贾府已成是非之地,参与谋逆的王公府邸皆已抄家灭门,贾家指不定何时就大祸临头。不如趁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今日唤你来,就是要问你平日可曾行差踏错。若有,老实交代,玥哥儿自会设法周全;若没有,那便最好不过。
王熙凤闻言顿时泪如雨下。贾府上下,连王夫人在内,何曾有人真心待她?唯有秦可卿始终记挂着她。值此危难之际,秦可卿竟还一心为她着想。若因此惹恼贾玥,秦可卿这辈子岂不毁了?
秦可卿住在皇宫之中,那里的争斗比贾府内部更为残酷,稍有不慎便会丧命……
想到此处,
王熙凤心中更加感慨,暗自发誓此生绝不辜负秦可卿。
若贾玥真能将她从贾府救出,
她定当以一生相报,即便是为奴为婢也要偿还这份恩情。
玥哥儿,过去我在荣国府管事时,对你并无特别关照。今 ** 能听从可卿之言,我感激不尽。
王熙凤擦干眼泪,郑重道: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我必定知无不言。
贾玥微微颔首,随后对其施展了真话符。
并非不信任王熙凤,而是他预备的问题多半意在查证贾家罪行。
有些事王熙凤可能觉得无关紧要,但这些线索却能帮助影卫顺藤摸瓜找出证据。
比如贾元春伪造圣旨一事,表面看与贾家无关,但贾玥心存疑虑。
模仿先皇笔迹需长年累月练习,即便贾元春天资过人,也难以在短时间内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
况且她作为贤德妃,能接触到御笔的机会有限,这其中必有蹊跷。
贾家虽已式微,但与薛家、王家的姻亲关系仍在,薛家又结连皇商夏家,各方势力交错。虽不足与皇权抗衡,但也不容小觑。
当然,贾玥并非多疑,
只是想要确认。
单纯的确认而已。
借着真话符的效力,首要确认王熙凤自身有无过错,至于贾家与其他家族的隐秘联系,不过是顺便求证罢了。
好的,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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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的目光转瞬间染上了一层异样的色彩。
贾玥冷声质问:你可曾经营过九出十三归的 ** 勾当?
不曾......
王熙凤轻声回应。
那你是否倚仗贾府威势,欺压百姓,害人性命?
不曾......
你可做过有违良心的亏心事?
不曾。
你......
贾玥接连抛出十余个问题,既有关于王熙凤自身,也涉及贾元春之事,王熙凤对所有问题都是一问三不知。
看来秦可卿尚在人世,确然改变了许多事。
尤其没有了铁槛寺弄权一节,凤姐尚未堕入歧途,行事虽仍手段凌厉,倒也不曾丧尽天良,未曾仗势欺人酿成惨祸。
贾玥沉声道:够了。
王熙凤恍如大梦初醒,从真言符的效力中挣脱出来。
她望向贾玥的眼中盈满惊惶。
方才她全然无法控制自己,竟将所知之事尽数吐露无遗。
此刻的贾玥在王熙凤眼中显得高深莫测,威严莫名,仿佛在面见神明一般。
此事你但凭本心行事便是。至于尤二姐与秋桐,你大可不必理会,只管设法从贾府脱身。
贾玥冷声道:找张华状告贾琏,可是你的计策?然后借刀 ** ,除去尤二姐,逼走秋桐,是也不是?
王熙凤面如土色,眼神中尽是惊骇......
只因贾玥所言句句切中她今日筹划的毒计,
且分毫不差!
竟是一字不错!
依王熙凤的盘算,若尤二姐怀有身孕,她便要施计借刀 ** ,让秋桐打掉尤二姐腹中胎儿,保住自己在贾府的地位,再揭穿秋桐毒计将其逐出府去。
如此一来,秋桐与尤二姐双双除尽,她却能置身事外,稳坐二房奶奶之位。
尤二姐原先的未婚夫张华,也被凤丫头找了出来,教唆他去衙门告贾琏一状,好生收拾这没良心的东西!
既保住了自己的地位,又让那色鬼长长记性,真真是个滴水不漏的好计策。
可万没想到——
在贾玥眼里,她王熙凤那点心思,就跟写在脸上似的。
也是,
她那点内宅争斗的把戏,在平定辽东、踏平东瀛的贾玥面前,确实显得小儿科了。
正是这个主意。
王熙凤咬了咬嘴唇。
贾玥把玩着茶盏:别理会尤二姐和秋桐了,只管叫张华去告贾琏,趁机和离,离开这是非窝。
好!都听玥兄弟的。
王熙凤攥紧帕子重重应下。
即便没有元春娘娘这档子事,我也早想劝你脱身。
贾玥望着窗外的落叶叹道。
金陵十二钗哪个真有什么过错?还不是被贾府这潭浑水拖累的,不是香消玉殒,就是青灯古佛。
这话从何说起?
王熙凤不由坐直了身子。
她虽知贾府众人行事荒唐,却想着若节俭度日,再栽培几个出息子弟,未必不能重振家业。
贾玥垂眸未语。
倒是秦可卿挨过来悄声道:凤姐姐可知我为何要与贾蓉和离?
难道不是因为胤王爷重掌大权?
王熙凤怔了怔。
她原以为是胤王嫌贾家门第
不够,才让儿子休妻的——毕竟 ** 刚和离,皇上就立马把她许给了尚未认祖归宗的贾玥。
现在看来,
这里头的水,
似乎比她想的要深得多?
秦可卿幽幽叹了口气。
[
第
秦可卿幽幽叹息,凑近王熙凤耳畔,将贾珍意图染指儿媳的腌臜事细细道来。
当日走投无路,只求一死。若那禽兽强逼,宁死不从。
幸而寻了玥哥儿相助。
她轻抚鬓角继续说道:和离后家父得以起复,非是玥哥仰仗父亲权势,实乃父亲托了玥哥的福。
呵,贾府这些爷们——珍大爷、蓉哥儿、琏二爷并赦老爷,俱是衣冠禽兽。依我看,宝二爷长大后未必不是这般货色,这府里合该败落。
王熙凤听得指尖发颤,眼底燃起怒火。
原来如此!
凤目圆睁间,银牙咬得咯咯作响:好个猪狗不如的贾珍!
她虽知贾珍贪色,岂料竟这般罔顾人伦!
秦可卿又添柴薪:琏二爷他们亦是一路货色。姐姐可知尤二姐遭遇?先被贾珍 ** ,又遭贾蓉玷污,最后才落到琏二爷手中。
花枝巷那处宅子——琏二爷前脚刚走,后脚珍大爷与蓉哥儿便轮流登门,真真是蛇鼠一窝!
王熙凤听得怔住。
她原以为这群爷们不过贪花好色,谁知竟堕落至此!这哪里是公府世家,简直连市井无赖都不如!
至于贾玥与秦可卿合谋诓骗——绝无可能。
凤辣子压下翻腾的怒意:照这般说,秋桐也是先经赦老爷之手,再被琏二爷糟蹋?
正是。贾玥颔首。
王熙凤内心受到巨大冲击,发现贾琏竟与那么多不洁女子有染,顿时恶心得反胃。
幸亏这几年来她一直未能生育,贾琏也不曾碰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