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四娘子暗自思忖:必是夫君立了大功,这位内侍才会如此欢喜。想到此处,她不禁展露笑颜。
约莫半个时辰后,贾玥匆匆赶回。得知戴权携圣旨而来,他立即领着两名亲卫直奔荣禧堂,其余亲兵则在府外列阵,吓得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出。
戴权见正主已到,便开门见山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荣国公府贾玥大败临城匪患,斩敌八千,生擒贼酋方雷、陈帆、刘冬瓜等。特封一等子爵,食邑百户,赏银万两,授正二品征辽大将军,准蓄亲兵百人。贾将军,请接旨罢。
臣领旨谢恩。贾玥欠身接过圣旨。
这突如其来的封赏让满府上下震惊不已。贾政面露欣慰,贾赦眼神阴鸷,贾母与王夫人神色复杂,各怀心思。
戴权临行前对贾母笑道:老太君好福气,得此佳孙。荣国府怕是要更上一层楼了。说罢便率众离去。
过了许久,荣国府众人方从恍惚中惊醒,犹觉方才一切恍若梦境。
血色现实!
黑甲染血的贾玥携两名杀气腾腾的亲兵踏入堂中。
袅袅人在何处?
沉喝惊醒众人。
!四丫头呢?
贾母猛然回神,王熙凤急忙在堂内搜寻。
谁知——
那位程家 ** 竟不在正堂!
夫君!
丫鬟堆里突然探出张明媚笑脸。
袅袅踮着脚尖挥手,全然不觉处境。
七日未见,
竟沦落至此!
贾玥目光骤冷。
那堆杂役里分明站着最末等的粗使丫头,连进屋服侍的资格都没有。
这就是他离府后,
妻子受的待遇?
玥哥儿别恼,王熙凤急声辩解,四姑娘素日不爱来前院,今儿是湿症发作才......
贾母连忙接话:老身疼她还来不及,若非抱恙怎会......你们这些没眼色的!还不快请少奶奶进来!
三言两语间,
罪责全推给了风寒湿气。
谁敢提半个排挤?
眼前这位可是——
披甲的二品大将!
贾府至今,
何曾出过这等人物?
“袅袅你不舒服?”
贾玥眉头微皱。
“嗯...房里闷得厉害,我身子本就不好,受不住潮气。是我自己要在外头待着的,夫君别恼。”
袅袅柔声解释,将过错全包在自己身上,唯恐贾玥与贾母起争执。
“瞧瞧,多贴心的孩子。”
“鸳鸯,快去请大夫,再给袅袅瞧瞧。”
“......”
贾玥眸光一冷,踏入荣禧堂道:“赖嬷嬷从前的屋子湿气重,往后我带袅袅住武德园,老太太意下如何?”
“这...这......”
贾母瞥了眼面无血色的贾宝玉,半晌说不出话。
“老太太有顾虑?按祖训,建功立业的子弟原该住进武德园。”
贾玥语带讥讽。
......
贾玥所言不虚。祖训明载:凡建功者,皆可入武德园。
他虽未封侯拜相,但堂堂二品武将——
已是武职之极!
住进武德园,有何不可?
“老太太答应过我的!”
贾宝玉扯着贾母衣袖泫然欲泣,被贾母瞪了一眼方才噤声。
“怎么?老太太莫非原打算让宝玉住武德园?”
贾玥话音未落,满府哗然。众人瞠目结舌,连下人们都惊得屏住了呼吸。
宝玉竟想住武德园?!
武德园唯有为贾家建功立业的子弟才有资格居住!
贾宝玉既无文才又无武略,除了与生俱来那块通灵宝玉外一无是处,怎配入住武德园?
偏生贾母竟应允此事!
贾政拍案怒斥:逆子!武德园岂是你能觊觎的?都是老太太平日太过娇纵!糊涂东西!
宝玉不服道:为何那些功名利禄之徒住得,偏我住不得?
放肆!
清脆的耳光声炸响。
贾政当众掌掴宝玉:混账东西!也敢妄议功名?你兄长贾玥在临城拯救了多少黎民?来人!把这孽障关进书房抄录经书,不完成不得出门!
宝玉呆若木鸡。
他轮流望向贾玥与贾政,万万料不到亲生父亲竟站在他最厌恶的那边。
袭人急忙上前搀扶:二爷快随奴婢去罢,老爷正在气头上呢。
几个小厮紧随其后,显见贾政铁了心要惩戒宝玉。
玥哥儿,犬子冥顽不灵,都是为父管教不严,望勿见怪。
贾政向贾玥拱手致歉。
这位政老爷本就是个能屈能伸之人,何况贾玥如今贵为子爵,官拜征辽大将军,他不得不替宝玉缓和关系。
行至荣禧堂外的宝玉闻声愈发悲愤,热泪夺眶而出:父亲究竟是不是我亲爹!
袭人吓得连忙捂他的嘴:二爷慎言!
她慌慌张张拽着宝玉疾步离去,生怕再生事端。
那厢贾玥早已稳坐主位,正冷声指挥仆人清扫武德园,浑不把贾母的颜面放在眼里。
昔日荣国府内宅勾心斗角成风,全因男主外无人建树。遥想贾源、贾代善在时,后宅那些伎俩何曾奏效?
如今贾玥身披正二品官袍,何须再看贾母脸色?没将贾母、王夫人等赶出荣禧堂已是给足颜面!这荣禧堂本是四王八公议政之所,女眷向来不得入内,而今倒成了脂粉堆砌之地。
去将木料全数搬至武德园,曲尺墨斗也一并送去。贾玥端坐主位,俨然是荣国府新主。厅中贾赦、贾母、王夫人、凤姐诸人皆黯然失色。下人们不敢多问,匆匆照办。
翅膀硬了?贾赦铁青着脸冷笑,未时来见我!说罢拂袖而去。贾玥只淡然一笑。
贾母强压怒意,假意宽慰:玥哥儿莫理会,你大伯素来这般脾性。实则看着贾玥发号施令、目无尊长的模样,这位史家千金出身的太君早已怒火中烧。她嫁入贾府数十载,何曾受过这般轻慢?纵然四王八公见了也要礼让三分,如今.......
偏生贾玥乃御赐子爵,功名在身,贾母只得暗咬牙根,将恨意深埋。
太君、凤嫂子记着,武德园往后是我的住处。贾玥轻抚茶盏,可莫让宝玉误闯。话音未落,满座皆惊。
贾母脸色愈发阴沉,勉强答道:确实该如此,宝玉这孩子太不懂事。
王熙凤惯常伶牙俐齿,此刻却哑了火,只默默点头。
往日她行事利落,待人接物周全妥帖,手段更是高明,
可今日面对身披血甲、立下不世之功的贾玥,
竟连开口的胆量都没了。
后宅那些算计伎俩,
终归只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
众人各怀心思地维持着表面和睦,贾母与王夫人将惊惧深藏心底。
薛宝钗、史湘云、林黛玉等众姊妹吟诗联句,为武德园添了新词。
不多时,
下人们已将武德园收拾齐整,几名小厮领着木匠搬来各式工具。
姑娘们见状纷纷好奇。
史湘云快人快语:玥哥哥搬这些木匠家什作甚?莫非是要打制军械?
林黛玉、薛宝钗并几个丫头都竖起耳朵。
贾玥含笑答道:云妹妹,你四嫂嫂最爱这些玩意儿,特地寻来给她解闷。
众女闻言望向程四娘子,眼中尽是羡慕。
贾玥又道:只要夫人喜欢的,我必为她寻来。
纵是九天星斗,也摘来予她。
程四娘子听得心头发烫,情不自禁上前环住丈夫。
史湘云在一旁玥哥哥四嫂子地笑闹,
林黛玉眸中波光粼粼——
这才是真心实意的好?宝玉虽待我温柔,却从不曾懂我真正喜好......
薛宝钗亦暗自歆羡,
她比黛玉更明世事,想的却是薛家女儿婚事身不由己,不知日后能否觅得这般知心人。
**第
林黛玉与薛宝钗心事暗藏,唯有史湘云一声声“爱哥哥”“爱嫂嫂”唤得欢快,惹得程四娘子笑意盈盈。
待下人们收拾妥武德园,贾玥便携程四娘子入住,又邀黛玉、宝钗与湘云入园游玩。
武德园之华美,令众女惊叹不已。此处曾是荣国公居所,占地极广——一弯碧湖,千树梅林,景致之胜,连省亲别院改建的大观园亦难以匹敌。
程四娘子引众人游赏,兴致忽起,竟亲手以木料制了一架秋千,惹得黛玉等人连声赞叹。
“爱嫂嫂,这秋千荡起来竟这般有趣!”史湘云坐于秋千上晃荡,笑声清脆。
宝钗眉眼含笑:“爱嫂嫂究竟如何做的?蘅芜苑若也能添一架才好。”
黛玉亦眼眸晶亮:“还请爱嫂嫂指点。”
这新奇手艺,于终日吟诗赏花的姑娘们而言,宛如开启一方崭新天地。众人兴致勃勃,连连追问。
程四娘子却面露踌躇:“妹妹们想学,袅袅本不该推辞……只是母亲常说闺秀学此等技艺,恐惹非议。”
她自幼痴迷木工,却屡遭程府阻拦。葛氏斥其“不成体统”,生母萧媛漪亦叹她“荒废正业”。此刻是否该教,她着实犹豫。
贾玥笑道:“何必在意世俗眼光?学问之道,男女皆可探求。女子纵是身弱,亦可追寻所爱。”
袅袅心潮涌动,贾玥这番话字字句句都戳中了她的心思。
史湘云、林黛玉、薛宝钗也都默然沉思,被贾玥的话语打动,心间翻涌着诸多新鲜念头。
贾玥又道:女子一生,不该只困于婚配育儿之事。
天地间藏着多少奥秘?
林木如何化作广厦长桥?
田间五谷因何破土而生?
穹苍星斗是何物?日月轮回凭何道理?
唯有通晓诸般道理,方能不处处仰人鼻息。纵使嫁作人妇,亦可平起平坐,不必依附他人。纵然工商被视为贱业,女子照样能凭本事立身,自食其力。
众人听得双目放光,望向贾玥的目光里满是钦慕。
最后那句尤其说到黛玉心窝里。自打进了贾府,她不就是寄人篱下?若有一技之长,何必终日惶惶?哪怕只学会扎秋千,被贾府慢待时,也能靠这个手艺过活。
这般想着,黛玉心思已变,再瞧贾玥时眼波流转,暗想这般男儿方是真丈夫。比起宝玉......着实云泥之别!
湘云虽不甚解其中深意,却莫名觉得在理。宝钗却如醍醐灌顶——她素来机敏,早料到自己会成为联姻棋子,今日这番话恰似当头棒喝。若能像凤姐那般掌理薛家事务,何须联姻?
女子未必非要依附他人,自立自强方是天道。宝钗低声自语。
众女儿俱是心头震颤。
程四娘更是径直扑进贾玥怀中,既当他是夫君,更视作知己。那些年受的委屈......
一切都值得!
有这样一位体贴入微、呵护备至又心意相通的夫君,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袅袅,妹妹们都瞧着咱们呢。贾玥含笑轻抚她的发梢。
袅袅猛回头,正对上黛玉含羞的眸子、湘云狡黠的笑容、宝钗艳羡的目光,顿时羞红了脸。
姐姐们——她像小鹿般跳开。
这次南下扬州,特意带回十匹暮云纱。贾玥示意门外,此乃当地苏氏布行独有的珍品,日光下能幻化七彩流光,京城绝无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