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泉和敦煌更为偏远,只能慢慢经营。这五郡之中,目前只需委任两位郡守,金城郡与张掖郡各一。
文书写明,河西四郡暂时由张掖郡统管。
待日后人口繁盛,再逐步分设郡县。
张罗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史载河西四郡发展神速,每郡皆辖数县。
此事急不得,百姓安居乐业,自然子孙绵延。
就像河套地区,
从九原、云中送来的公文显示,
新生婴孩已逾万人。
还有众多待产妇人。
朝廷特意训练了一批稳婆派往河套。
冯去疾与皇帝已商定河西赋税:
免赋三年,其后十年三十税一。
口赋则免五年。
这般轻徭薄赋,
全赖东北屯田渐入正轨。
天下太平无战事,
耕地年年增加。
更有张罗献上的占城稻,
丰收指日可待。
待国库充盈,
便可普降赋税。现拟在敦煌、酒泉各筑三城,武威、张掖各筑十城。
金城郡要筑十二城...咦?所需钱粮反少?
是了,月氏人须自筑城池...研种羌不得筑城,冯去疾这是看透了我的谋划。张罗轻笑。
羌人与月氏世仇。
同居一地必起纷争。
冯去疾料定研种羌必败——
也只能是他们败亡。
月氏旧制尽毁,
残余妇孺被迁河套,分散杂居。
研种羌却仍保持部落建制。
若肯主动改制为村落,
或可保全聚族而居。尚有羌人俘虏未安置,正好用于筑城。
加上征发民夫,五郡共需六千万钱。
又能抽奖六次...
张罗批阅完毕,提笔署印。
这些羌人俘虏不仅要筑城,
还需修建贯通陇西与西域的驰道。
既是商路,
也是行军要道。
西域暂不征伐,但未来未必。
现欲收服西域诸国为附庸,难免有反抗者。
当施以武力震慑,方能令其臣服。
大秦覆灭月氏之举,虽令西域诸国震动,然耳闻之威,终不如亲身体会来得深刻。
午后,张罗已处理完当日政务。
静候新务之余,正思量如何推广内史府的青花瓷、白瓷、青瓷及少府所产黑釉瓷,忽被章台宫谒者打断思绪。上卿,陛下召见。
张罗当即起身:即刻前往。
行至章台宫外,恰逢其余九卿。
少府茅焦、典客卿顿弱已先行入内,仆射淳于越、廷尉蒙毅与张罗随后而至。蒙上卿,南郡安陆县一案可有进展?张罗借机询问共敖之事。
蒙毅答道:周青臣再赴安陆,应有眉目了。
甚好。张罗颔首。
蒙毅轻叹:后续或需张上卿相助。
入得章台宫内,见皇帝嬴政端坐,左右丞相冯去疾、李斯及太尉蒙恬俱在。
众臣行礼毕,各自入座。
嬴政示意顿弱:但说无妨。
顿弱环视众人道:东胡内乱已现,王庭与部族数次交锋。
此乃良机,当趁势...
话音未落,茅焦与淳于越齐声反对:不可!
月氏、羌人新定,迁民未毕,大军方归,岂可再启战事?
顿弱不悦,瞥了眼二人:是趁势平乱,还是静观其变?
自当静观。淳于越抢道。
茅焦捋须补充:可暗中扶持弱势部族,使其内斗不休,无力南顾。
蒙恬忽然开口:大秦锐士所向披靡,纵东胡未乱,亦不敢犯境。
茅焦语塞,拱手退让。
张罗眸光微动,心念商路之事,遂进言:陛下,臣有一策。
而今大秦东北,唯东胡尚有威胁。
戎狄、丁零皆已臣服,漠北蛮荒之地不足为虑。
异日当是秦商北上,而非胡人南徙。
张罗甫一开口,茅焦等人便神色紧张,暗备驳辞。
张罗扫过二人,从容向嬴政行礼。
张罗的视线转向顿弱。顿上卿,如今东胡对大秦的物资是否已形成依赖?诸如粮食、茶叶、食盐等物,可已成为他们不可或缺之物?
顿弱微微眯起眼睛。
他已然洞悉张罗的意图。
确实狠辣。
但还是如实回答:不错,现今即便是数百人的小部落,每日也离不得我们的大秦粟米。
茶叶与盐更是必需品。
张罗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既然东胡现在出了问题,不妨试试断绝所有贸易往来。
淳于越闻言不由蹙眉。断了又如何?他们自有牲畜维持生计,原先没有这些物资不照样存活?
他还有一句未尽之言:你们这些人,当真舍得放弃东胡带来的丰厚利益?
要知道这可是笔不小的收入。
张罗冷笑道:所以说死读书终归无用。
狂妄!淳于越怒目而视,把话说清楚。
李斯见状,心中暗喜。
他以为张罗这是在为自己树敌。
先前是他与张罗作对,后来主动和解。
如今朝堂上缺乏与张罗对立之人。
这可不够妙。
儒家的淳于越等人,倒是合适人选。
张罗淡然道:淳于先生不妨细想,我们出售货物给东胡,难道他们就不需支付代价?
交易本就有来有往。
更何况那些丝绸、琉璃等奢侈品。
大秦实际获利更多。粟米供给增加,他们肉食便减少,牲畜压力自然减轻。
食物充足,部族繁衍,新生儿自然增多。
可同时他们在互相攻伐,贩卖战俘为奴......
因此东 人口并未显着增长。
成年战士减少,孩童增加,整体实力实则衰退。
表面上因粮食充裕减少了饿殍,但这全赖大秦供给。
当然,番薯始终严禁流入东胡。
在座皆是庙堂重臣,思绪何其敏锐。
很快参透其中玄机。
淳于越喉头滚动。
望向张罗的目光带着惊色。
众人皆然。
看似双赢的贸易,实则是场不对等的博弈。
东胡已非大秦对手。
各部族为争夺奴隶贸易,彼此仇隙日深。
东胡获得粮食,大秦却攫取更多——牛羊、奴隶......
这些都是从东胡身上剜下的血肉。
这便是以商制国的权谋?
不费一兵一卒。
便瓦解一方强敌。
莫非西域之策,也要依此而行?
无解之局!
除非敌国武力碾压大秦,强行掠夺。
正如当初扶余的黑土,月氏的河西走廊。
大秦需要却不具备,唯有诉诸武力。
茅焦幽幽叹了口气。
大秦唯有持续强盛,确保自身物产优于四方,方能立于不败。
嬴政在主位轻笑颔首。此事右丞相须谨记。
举凡织布、制瓷、农耕、畜牧、医药诸事,乃至工匠商贾之业,皆同此例。
凡技有所进,法有所新,朝廷必当厚赏。
冯去疾肃然拱手:臣领命。
言罢,嬴政话锋转回东胡之事。诸卿以为,可否断绝与东胡互市?
一旦商路断绝,东胡粮秣不继,或自相残食,或内战减丁,终将元气大伤。
淳于越眉间浮现忧色:陛下,东胡内乱在即,若此时断其商贸,恐迫使其暂时和解,共犯我边境。
他暗指东北屯田之地——距东胡不过数百里,三十万扶余隶臣与十余万运河战俘,合计五十万之众皆在此处。
蒙恬忽而冷笑:彼辈安敢!
纵使东胡倾巢来犯,亦教其折戟沉沙!
虽骑兵不足难以追歼,但他随即补充:东北屯田驻有精兵四万,玄菟、乐浪、临屯三郡另有二万守军,燕赵边境尚有数万劲旅策应。
淳于越默然拱手,不再多言。
茅焦直视张罗:断绝商贸需几时?所图为何?
张罗从容答道:激化东胡内斗耳。
若其矛盾不得外引,必自相残杀。
待其内耗数月,再复通商。
此前不妨多售青铜兵刃,尽掠其奴隶牛羊。
他目光转向顿弱:上卿已掌握东胡各部驻牧地及迁徙路线否?
顿弱捋须颔首:细作所探乃水草要地,非特定部族。
纵使其互相攻伐,只要牧场仍在,总有部族盘踞——只不过数量锐减罢了。
淳于越与茅焦相视无言。
何止锐减?
来日草原之上,唯见白骨蔽野!
既然这个难题已解,张罗心中也再无顾虑。
他环顾群臣,目光最终落在嬴政身上。陛下,微臣的建言就是这些。
嬴政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殿中众人。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此言一出,圣意已然明了。
满朝文武纷纷垂首应答:
臣等谨遵圣命。
淳于越与茅焦暗自庆幸,只要战事不在当下爆发便好。
张罗见状暗笑,这些同僚的心思倒与他不谋而合。
幸好朝中没有迂腐之人碍事。
嬴政眼中精芒一闪:
既如此,右丞相、内史、典客卿、太尉府、少府当同心协力。
冯去疾、蒙恬、张罗、顿弱、茅焦齐声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