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看看西域来客见到这些瓷器作何反应。张罗轻抚匣面,才好定个合适价钱。
顿弱失笑望向茅焦:早知他另有盘算。
你要亲往?
正是。
两日后随我来罢。
少府这两日再烧批上品黑釉瓷。
咸阳郊外种植园内,张罗弯腰检视辣椒长势。初次巡视,长势尚可。
邻近甘蔗园中,二十余名农人正拓垦新地。
红糖工坊亦在扩建,以应四方所需。或该解除红糖限令了。张罗捻着叶片沉思。
若放开管制,巴清必即刻兴建造糖作坊。
恐不出数月,红糖价将与粗盐相仿。且待瓷器售罄再说。
整理完园圃正欲返程,忽见远处村落,想起那位扁鹊传人。
正犹豫是否要寻找时,廷尉府的人马已出现在道上。
两架囚笼格外显眼,
每架都禁锢着一名犯人。
蒙毅也在队列之中,
眉宇间却不见喜色。蒙上卿。
蒙毅见到张罗,于鞍上拱手致意。张上卿。
张罗目光扫过囚笼,此番是亲往擒拿?
正是。蒙毅望向笼中人影,这两人,昔日皆为信陵君座上宾,其中一位更是常客。
借着整顿吏治之机,方将其缉拿归案。
张罗立时心下了然。
张耳、陈馀。然观君神色,似有郁结。
唉,此案虽结,另有一案令人烦忧。
蒙毅叹息道。正是前时信中所提之事。
张罗眸光一凝。曹咎已擒获?
已收押。
可否容我一观?
但请随行。
与蒙毅同行之际,
囚笼中的张耳、陈馀面如枯槁。
隐匿秦廷多年竟一朝落网,
实难接受。
途中张罗发问:
大秦以千金购张耳首级,五百金求陈馀性命,重赏之下仍令其遁走数载,君如何寻获?
蒙毅慨然道:
二人遁至陈县,充作里正卫卒。
幸得张苍来廷尉府详述张耳形貌,否则恐难察觉。
此行蒙毅亲征,
折损数名廷尉精锐。
张罗轻笑:闻张耳有子名敖。
后方囚笼忽传厉吼:
张苍!!竟敢卖我!
枉为叔父!誓取汝命!
张罗,汝这......
蒙毅冷嗤:且先挣脱牢笼再吠。
张罗浑不在意:
将死之徒,嚎吠何妨。
转而问道:若六国遗族尚存于世,当如何处置?
蒙毅莞尔:
安分守己者,自可平安度日。
韩成、魏咎等皆在监视之下,未见异动。
张罗颌首,
心中却思及:
魏豹?
那薄姬......
重返廷尉地牢,
蓬头垢面的曹咎正在受审。
酷刑加身仍不吐实。司马欣何在?
张罗蹙眉。
蒙毅摇头:虽无实证,但有眼线盯梢。
隔壁刑讯声不绝,
张罗正自沉吟,
忽见周青臣趋前见礼:
见过二位上卿。
张罗打量来人:
廷尉正别来无恙?
周青臣露出一丝苦笑,“张上卿,廷尉府可没什么好事情。”
他刚从齐地归来,就被派去调查南郡安陆县先前那桩案子。
但还没理出眉目。
南郡又出了新的命案。
这次遇害的竟是会稽郡的郡守。
蒙毅打量着他,“看你这模样,还是一无所获?”
“确实。”
周青臣面露愧色,“毫无线索可循,恐怕南郡这伙贼人本事不小。”
“属下最后在安陆县找到些蛛丝马迹,有百姓看见几个行迹可疑之人,但追查下去却断了线索,只知是楚地的一帮匪徒。”
蒙毅不由得皱起眉头。继续查吧。”
一旁的张罗听着二人交谈,心中生出几分好奇。安陆县...周青臣,那里可有个叫喜的人?”
周青臣虽觉奇怪,仍恭敬答道:
“回上卿,确有个叫喜的,原是律吏,因精通秦律、执法严明,被左丞相任命为县御史。”
“另外安陆县县尉死后,新任的共敖刚上任不久,此次在安陆县查案,多亏他相助。”
周青臣特意提及共敖,是想为他铺路。
能让两位九卿记住名字,对将来总有好处。
谁知张罗听到二字时,
眼神骤然锐利起来。
共敖?
秦末时做过楚怀王熊心的柱国,
后来奉项羽之命杀害了熊心。蒙上卿,这个共敖值得留意,最好彻查一番。”
张罗沉声提醒。哦?”
蒙毅与周青臣同时露出讶色。
周青臣尤其错愕。
他本意是为共敖美言,
没料到张罗竟对其有所怀疑?
“张上卿,共敖与喜相熟,在安陆县口碑不错,应当不会...”
蒙毅突然打断道:
“会稽郡守殷通还是陛下亲自任命的呢。”
这话他也只敢在此处说。
既然张罗点名,说明共敖必有问题。但需证据。”
张罗抿了抿唇。
秦法讲究后发制人。
若这些潜在反贼尚未行动,倒不必打草惊蛇。若无事,下官先行告退。”
张罗拱手作别。
蒙毅与周青臣连忙将其送至廷尉府外。
府门外。多谢张上卿指教。”
蒙毅郑重行礼。分内之事。”
张罗摆袖登车离去。
望着远去的马车,
蒙毅当即下令:
“立即彻查安陆县共敖,一应行踪事无巨细都要查清。”
周青臣肃然领命:
“诺。”
心底却暗自嘀咕:
蒙毅竟如此信任张罗的判断?
而张罗回到府邸时,
忽闻院中传来奇异鸣叫。
循声望去,竟是只大雁。聘雁?”
双婆笑吟吟现身:“少主不是要成婚么?”
“六礼第二步该问名了。”
宾执雁,请问名,主人许,宾入,授,如初礼。
张罗恍然点头。倒是我疏忽了。”
“少主头遭经历,自然不晓得。”
双婆满脸慈祥。请了王翦将军做媒人...等等,我似乎收了他们的帖子,至今还未登门拜访。”
张罗思索着何时前往王翦府上拜访。
回到书房后,双婆再次前来询问:“少主,老身与叶腾公正在筹备公主的聘礼,可有什么需要添置的?”
“可以自行添加吗?”
张罗抬眼看向双婆。自然,只需不入礼单即可。”
“那便这样吧……”
张罗沉吟片刻,抬手剪下一束自己的头发。
双婆神色一凛,恭敬地双手接过。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此物意义非凡。
次日,典客卿府内。
乌孙、楼兰、车师三国的使者正与顿弱商议要事。
面对大秦提出的条件,楼兰毫不犹豫地应允——只要王权依旧归属他们,成为属国并无不可,毕竟此前依附月氏时的岁贡也相差无几。
而乌孙与车师则显得迟疑。
大秦的态度过于强硬,但权衡之下,终究暂时妥协。
毕竟两国远离咸阳,秦国也难以全面管控,只需在大事上禀报即可。
若真到利益相争之时,再行决裂也未尝不可。
顿弱淡淡道:“既如此,回国后便遣储君入咸阳为质。
待需继位时,大秦自会送其归国。”
乌孙相大禄翁岸闻言色变:“上国竟要储君为质?”
“有何不可?”
顿弱目光扫过,“储君入秦,亦可增长见识,历练才干。”
“可若国内生变,有人趁机篡位……”
翁岸仍不甘愿。
顿弱冷笑:“正因如此,作为大秦属国方显殊荣。
若有逆贼作乱,大秦必出兵助正统复位。”
“简而言之,大秦便是尔等最坚实的倚仗。”
翁岸眉头紧锁。
此举无异于将命脉交予秦人,但此刻若拒绝,恐难全身而退。
楼兰使者却毫无顾虑,高声道:“臣回国后即刻奏请吾王送储君入咸阳!楼兰愿为大秦效犬马之劳,更可作西域耳目。”
!乌孙与车师使者暗自咒骂。
顿弱对楼兰的奉承不置可否,只道:“甚好。”
继而话锋一转,“若其余西域诸国不识时务,大秦自有手段处置,且可支持尔等吞并他国。”
言语间的之意令三国使者眼中闪过盘算之色。
顿弱见状轻笑:“大秦不会亏待你们——商队将常往西域,朝廷亦有赏赐,官市交易更享优待。
譬如……”
他击掌示意,侍从捧出张罗的青花瓷、白瓷、青瓷及少府的黑釉瓷。
楼兰使者抚过青花瓷时,目光骤然痴迷:“如少女肌肤般细腻……”
屏风后的张罗窥见此景,嘴角微扬:“看来,价格不妨再抬高些。”
不过,若价高量稀,反倒不妥。
乌孙、楼兰、车师三国的使者与大秦商讨关系时,出于对大秦强盛威仪的仰慕,以及顿弱与他们达成的商贸条件和对大秦物产的喜爱,加之渴望得到大秦的武力庇护,最终决定成为大秦的属国,并作为大秦在西域的耳目。
若他们遭受威胁,大秦将出兵相助,甚至协助他们吞并西域其他小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