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清试过后,发觉此法不仅增进宴饮之乐,更重现烹食之趣——肉片烫熟即食,席间谈笑风生。
虽可能招致守旧者非议,她却认为大有可为。约在何时?”
张罗未立即应允。
巴清略作思索:“店面已定,陈设尚需斟酌,约莫再过几日。”
“届时知会我即可。”
“妾身记下了。”
巴清嫣然欠身,“恭候上卿莅临。”
两驾马车分道而行。
再访博士馆,馆内灯火通明,争论声不绝:
“黄帝乘龙 之说荒诞!若真有仙,秦地何以不见?”
“黄帝生于关中!”
“分明出自韩地新郑!”
“荒谬!当以鲁地曲阜为是!”
“黄帝炎帝实为一人!”
“无知!黄帝姬姓,炎帝姜姓……”
诸博士争执不休,全然失了平日风度。
张罗摇头轻笑,难怪胡毋敬迟迟未能纂成古史。
他轻咳入内:“博士祭酒叶腾何在?”
张罗拽住路人询问,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呵斥。你小子跑来干什么?
转头望去,只见叶腾埋首案牍之间,两侧竹简堆积如山。
环顾博士馆内,暮色已至,众人仍伏案疾书,毫无归意。
张罗踱步上前:老叶,你这是......
叶腾抬首瞥了他一眼,长叹道:原以为将你推上内史之位便可清闲,谁知陛下又命我兼任博士祭酒。
眼下既要督办教科书推行各郡县,又要稽查违规授课之事,还得统辖天下学堂名册,更要筹建书堂选拔人才......
举荐制虽有连坐之法,终究难防私相授受。张罗眸光微闪,我倒有个主意——
快快道来!叶腾顿时来了精神。既然举荐易生弊端,不如辅以德行考察,改行考试取士。张罗轻咳道:设县试、郡试、咸阳大考 ......
叶腾猛然击掌:妙极!他立即想到可将法理、算术等纳入科考,更需严惩舞弊。
只是须待教化普及,先设学堂培养寒门子弟。你这小子步步为营啊。叶腾捻须而笑,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要刊印此书。张罗呈上册页。
叶腾接过《齐民要术》四字,才翻两页便再难释卷。
半个时辰过去,张罗终于按捺不住:“老叶!”
叶腾这才回过神来,目光惊疑地望向张罗。这书,是你的?”
“当然。”
张罗点头。
系统生成时,书页上还保留着他的笔迹。让你执掌内史,真是老夫此生最明智的决断。”
叶腾长叹一声。……”
张罗一时无言,只得道,“那你抓紧印吧,明日我还需呈给陛下过目。”
“我要让此书传遍天下,每家每户都有一册。”
“各郡县官吏务必为百姓逐条讲解,如同当年详解秦法一般细致。”
叶腾郑重点头:“今夜我便命人赶制雕版,只是……”
他顿了顿,“你可是农家之人?”
张罗眉头一皱:“我何时成了农家?不是阴阳家吗?”
尽管他对阴阳之术一窍不通。哈哈哈,正是!你是我阴阳家的栋梁!”
叶腾抚掌大笑,“老夫虽非农家出身,却也治理过郡县。
此书问世,天下农家 怕是要尊你为师了。”
“随他们去。”
张罗摆摆手。不信?”
叶腾当即召来一名农家博士,将书卷递去,“且看此物。”
那博士接过竹简,瞥见“齐民要术”
四字,冷哼道:“好大的口气!”
待他细读后,神色却渐渐变了。
全书十卷,涵盖耕稼、五谷、蔬果、蚕桑、六畜、鱼鲜,乃至商贾酿造、异域作物。
无所不包。
博士双手微颤,急问:“叶腾公,莫非有农家高人造访咸阳?”
叶腾意味深长地指向张罗:“远在天边。”
“张上卿?”
博士难以置信,“这……若此书确为上卿所着,农家上下当奉您为新任神农!”
但可能吗?联想到曲辕犁、翻车等奇物,似乎又并非虚言。神农?”
张罗眯起眼睛,“你们现任首领在何处?”
“恕在下不知,从未得见。”
“哼,莫非是反秦逆党?”
张罗猝然发问。
博士顿时汗如雨下:“确、确实未曾谋面!自入博士宫以来,早与农家断了联系。”
“那神农姓甚名谁?何方人士?”
“只知继任于齐国,前任乃郑国渠修建者郑大匠……”
自秦统六国,多数流派已与故国割裂——唯儒家例外。
直到北伐匈奴后,齐鲁儒生痛斥暴秦,连淳于越也遭旧友断交。又是齐国!”
张罗指节发白。
叶腾见状挥袖:“你先退下吧。”
博士却紧攥竹简不肯松手:“能否容在下誊抄……”
“休想!”
张罗断然拒绝,“不日将刊行天下,何须你多此一举?”
博士闻言,悲喜交加地离去。老叶,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行告退了。”
“嗯,你随意。”
叶腾应了一声,重新伏案批阅文书。
教科书的发放已覆盖各郡县,私塾与学堂的名录整理暂且搁置一旁。
此刻他要着手完善张罗先前提出的考试制度。
见叶腾忙碌,张罗便悄然离开。农家...”
“齐地那边,就等伏胜的调查结果了。”
“只要不 便罢,若敢妨碍内史府公务,休怪本上卿不留情面!”
登上马车后,张罗忽然问道:
“越王八剑中掩日剑主已死,惊鲵剑如今在何人手中?”
“不知。”
悬翦的回答冰冷生硬。
车轮滚动间,张罗以手扶额——
这几人的药引也必须尽快解决。农家,齐王室,齐鲁儒生...”
他蓦地想起郑冠生前未能举荐给嬴政的徐福。
那人曾扬言:服药者终身为奴,唯命是从。还有生死未卜的甘罗,以及郑寇培养的阴阳家死士!”
“明日需去廷尉府找蒙毅问个清楚。”
————
咸阳城近日 不断。
北伐匈奴期间,陛下革新博士馆,颁行天下教科书。
诏令四海学堂——无论私学官塾,皆须以此为本授课。
首章便昭告世人:天下百姓同根同源。
赵魏韩楚齐燕遗民,如今皆是秦人。
字里行间皆渗透此念,或明或暗。
老秦人对此泰然处之,六国遗民却多有抵触。
凡违令拒授此书者,轻则流放骊山修陵,重则满门为奴。
匈奴覆灭后,张罗提出的“老幼有依,贫病得医”
之策再惊朝野。
虽淳于越坚称只愿呼其“黩武”,市井间“张圣人”
之名已不胫而走。
锐子院、居养院、平药铺三策旋即推行,配套秦律亦火速颁布。
郡县进度竟赶超教科书推广之势,令终日咒骂“暴秦”
者徒唤奈何,
最终只能悻悻归结为“收买人心之举”
。
但当流浪孩童有人收养,孤寡老者得享温饱,
当药铺药价骤降十九之数,
当曲辕犁遍地开花,水车依托沟渠运转,
赋税尚未逾矩之时——
庶民们望向高谈阔论的贵族,眼底泛起疑惑:
这...真是暴秦吗?
楚地某县,项羽将抢来的教科书撕得粉碎。
项梁面沉如水:“暴秦欲绝我楚人根脉!”
那些育婴堂、养老院,配上这教科书,
即便嬴政驾崩秦国内乱,
只怕楚人也再难揭竿而起了。
那时,他们真的要向楚人挥动武器吗?
“这计谋直刺人心啊!”
范增拾起一片碎纸,又缓缓摇头,“更是斩草除根的狠招!”
可如今,他们还能如何应对?
秦廷早已看清,六国虽灭,根基犹在。
关键便是那些残存的六国贵族与旧势力。
自一统天下起,嬴政便将六国权贵悉数迁至关中,随后更不断瓦解六国民众与旧贵族的纽带。如今赵地因匈奴之患,加上这些所谓的教化之策——老幼得养、贫病得医,赵人恐怕会率先归心于秦。”
范增长叹一声。叔父,让我去咸阳吧!我必亲手斩下张罗那恶贼的头颅!”
项羽目眦欲裂。不可!”
范增断然否决,“去咸阳或许无碍,但你若动手,绝无生还之理。”
“哼!”
项羽怒道,“难道眼睁睁看着暴秦一步步蛊惑楚人之心?”
“羽儿!”
项梁厉声喝止,“不得对范先生失礼!”
项羽强压怒火,向范增拱手致歉。
范增摆摆手:“无妨,老夫知诸位心中气闷,但切莫冲动。”
“那该如何行事?”
项梁沉声道,“不如请教楚南公?”
“楚南公年迈,正竭力重修楚国典籍,以免秦人篡改史实,莫要扰他。”
范增沉吟片刻。近期齐地田氏一族动作频频,或可暗中支援。”
“顺带探明田儋、田荣、田横三人为何如此铤而走险——”
竟令齐地物价飞涨。
此事本该由张罗管辖,他们此时造次,意欲何为?
项羽冷笑:“齐人懦弱,宗室更是畏首畏尾!六国之中,唯其坐视诸国覆灭,最终不战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