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被囚于张府时,柳下跖并未见过盖聂与这六人,但他很快认出了他们的来历。断水、转魄、灭魂、乱神、真刚、悬翦——越王八剑?!”
他失声惊呼。
赵高死后,越王八剑销声匿迹,谁能想到竟被张罗收入麾下?虽只有六人,却皆是令江湖闻风丧胆的刺客。
张罗扫视六人,暗自思忖:他们体内的药效还剩四五个月……得早作打算。呵,若你只靠这几人,怕是刚踏入齐地,尚未整顿临淄郡务,便会遭人刺——”
柳下跖强撑狠话,却猛地卡住,面色刷白。
又有援兵?!
张罗身后,两道身影翩然而至——阴阳家大司命红夭与少司命小夕。
二人如往常一般,担任护卫之职。少主,”
红夭低声道,“您种的棉花快能采收了。”
张罗颔首:“待归来再议。”
与此同时,地面传来隆隆震动。
千余铁骑踏尘而来,四骑成组,三组为列,九列一队。
长矛寒光凛冽,腰间配剑,马鞍侧挂轻弩硬弓,箭囊充盈——此乃嬴政亲遣的精锐护卫。二五百主涉间,拜见张上卿!”
“拜见张上卿!”
千人同时下马,向张罗行礼。
张罗神情立即变得庄重。
涉间?
这位以刚正闻名,历史上王离兵败于项羽后。
涉间忠于秦朝,拒绝投降,最终点燃军营 殉国。
没想到现在还是个二五百主。
南郡,安陆县。
上报咸阳的财物尚未抵达,但城墙和道路的修缮已经动工。
百姓们正忙碌着各自的工作。
那些繁重辛苦的活计,则由刑徒承担。
此时大秦俘获的战俘和外族奴隶数量有限,楚地几乎一个都没分到。
郑国带去开凿灵渠的战俘不计在内。
在这片繁忙景象中,
几个人影出现在安陆县城外。哼!这些百姓居然开始习惯暴秦的统治了!”
项羽愤怒地哼了一声。
这段时间,他们走遍了楚地多处。
除了实地考察情况,
还要联络那些仍心怀故楚之人,为日后做准备。
但每到一个地方,都看见秦朝设立的锐子院、居养院和平药铺。
孤苦儿童和无法自理的老人,不分男女,都被收容照顾。
生病者得到医治。
起初有些老人不敢相信会有这等好事,
住了几天后仍然觉得难以置信。
百姓对这三处机构评价甚高,
言语间已多有称赞秦政之语。
这让项羽怒火中烧,恨不得捣毁这些地方。这些贱民,忘了自己曾是楚国人!”
范增轻叹道:“也怪不得底层百姓。
秦人税收仅十二取一,定额明确。
楚亡之初还曾免税。”
“但在楚国时,楚王只向封君贵族征税,至于贵族向百姓收取多少,楚王从不过问。”
再加上这些收买人心的政策,又不似从前连年征战,
楚人自然会比较今昔。
即便楚秦世仇,
但两族血脉又紧密相连。
项羽怒道:“那都是封君贵族贪婪无度!他日复兴楚国,我必严管这些贵族!”
范增欲言又止。
他清楚此刻项羽听不进劝谏,
只能留待日后再说。
项梁摆手示意:“在外莫要多言。”
途经锐子院时,
院内传出孩童朗朗读书声。
诵读的正是《三字经》。锐子院竟还教学?”
范增面色骤变。
几人走近察看,
只见院门大开,二三十名男女童端正坐于庭中,
神情专注陶醉。
最前方站着一位神情肃穆的官吏,
听完学童背诵后露出笑容:
“接下来教你们下一段。”
“是,老师。”
孩童们齐声应答。那人是谁?”
范增问道。
安陆县内,一位昔日项燕部卒恭敬地拱手禀报:
本地县吏喜,治事严于律己亦严于律人,秦律条款皆烂熟于心,处事公允无私。
因师资匮乏,锐子院的教化事务与吏员培训俱由其兼领,众人皆心服。
项梁沉默地注视着城墙方向,项羽眼中寒芒乍现。
那些在锐子院受教的孩童,将来必定都成暴秦鹰犬。
或许还会成为他们起事的首道阻碍。
城门口传来百姓热烈的议论:
今日可去县府领取地瓜藤苗了!
听说是能亩产五千斤的神物?
张内史献出的宝贝,他说的定不会错!
县吏会教种植之法,违令者要受重罚哩!
农人们七嘴八舌着往县衙涌去。
范增神色凝重地捻须:五千斤?太过骇人......
他想起研读《齐民要术》时连日的震撼,那个名叫张罗的男子实在深不可测。
项羽冷笑着按剑:秦人惯会虚张声势!
身后随从却道:曲辕犁与水车确已惠及楚地......
城外僻静处,剑光忽闪。
项梁怒视侄儿:为何 ?!
项羽缓缓收剑入鞘:此人既信秦法,终将为患。
秦律虽然繁复严苛,但并非不近人情,只要谨慎遵守便可,况且律吏也会对百姓有所指导。
故意违法自然要受惩处,但也并非动辄斩首黥面。
比起战乱年代,如今的日子已经安稳许多。
然而这一切,在六国贵族眼中却是绝不能容忍的。
天下归秦,他们的利益大损,昔日的荣光越发难以恢复!
“你!”
项梁怒指项羽,一时语塞,“这可是你祖父的旧部,若不忠心,早将我们告发了!”
范增摇头劝道:“由他去吧,这份果决狠辣未必是坏事。”
项梁疑惑地看向范增,不解其意。
项羽收剑入鞘,淡淡道:“叔父,我突然想毁了这座城。”
“等你真有本事再说!”
项梁冷哼,“回去!”
回到会稽据点时,齐地方向传来项声的情报。嬴政要车裂临淄郡守、郡尉等官员,并夷其三族,结果他们全族失踪了!”
项梁神色凝重。
项羽不以为然:“这不是好事吗?多了反秦同道,临淄必乱。”
范增叹息:“乱不起来的。
此事闹得太大,不像田家的手笔。”
项梁沉吟:“先静观其变,能帮则帮,不能则自保。”
——
东郡,东阿县外。
一支千人骑兵护送张罗疾驰临淄。
沿途不作停留,日夜兼程。
张罗顺便视察农事,见沟渠淤塞、水车稀少之地,便记下以待后续整治。
这般勤政,令涉间等将士愈发敬重。
消息传至齐地,心虚者皆惶惶不安。
田儋忧心忡忡——他本想趁临淄权力真空安插亲信,如今只求自保。速唤田横、田荣来!”
他咬牙道。
待二人至,田儋沉声叮嘱:“张罗亲临,必先针对田家。
你们手中势力务必隐匿。”
田横嗤笑:“区区内史,何须畏惧?”
“内史?”
田儋冷冷反问,“一本《齐民要术》便压得农家抬不起头,匈奴灭族亦有他谋划。
你还敢轻视?”
田横顿时哑然。
农家暗流
他虽占据农家神农之位,多年来却暗中操控农家,培植自己的势力。
如今麾下五百门客,便是明证。
可论及农事,他知之甚少。
本是齐地贵族出身,高高在上之人,怎会懂得乡野耕作之事?
自张罗推行《齐民要术》后,他的处境愈发艰难。
农家之中,原本不服他的人,如今更是质疑田横的资格。
早在张罗推广曲辕犁与水车时,就有不少农家 认可这位内史。
而《齐民要术》一出,更被奉为农家至高典籍!
时至今日,田横还能掌控的,仅剩齐地部分农家势力,以及那五百门客。
一些醉心农耕的 ,认定田横不懂农家真义,已投奔咸阳。
另有精通水利之人,则直接前往楚地,依附郑国门下。
这两派意见分歧:
后者希望上代神农郑国重掌农家,前者则推崇张罗。
如此局面,令田横愤恨不已——
“当初不都是抗秦之人吗?”
田荣开口,语气不耐:
“田家乃齐地大族,稍有动静,暴秦必先盯上我等。”
“多动多错,少动少错,不动无错。”
田儋点头:“荣弟所言极是,问心无愧,自然无畏。”
田横亦无异议。
只要秦人拿不到实证,便不足为惧。
此前咸阳廷尉府曾查访临淄,亦未寻得田家把柄。此外,甘罗一事,横弟你需……”
田儋话音未落,门外传来通报:
“族长,田安求见。”
田安?
三人眉头一皱。
——齐王建之孙。
这一支与田儋一脉素来不和。
当年齐王建拱手让国,懦弱无能,田氏族人皆轻视其后裔。
如今田儋为宗族之长,岂容他人觊觎?
田荣冷笑:“他们还不死心,妄想夺权?这田安表面恭顺,实则藏奸。”
田横却有不同见解:
“两位兄长,田安修习农家之学,我观其言行,未必如你们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