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到客厅中央,那个被认为是起火点的地方。
“我们已经确定,这是一起人为纵火的恶性案件。”李敬书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起火点就在这,嫌疑人在这里泼洒了至少五升的汽油。”
他从物证袋里拿出一份报告,递给秦业。
“嫌疑人也锁定了,就是这家的保洁。我们查过她的背景,在外面欠了一屁股的赌债,最近正因为工资的事情和女主人闹矛盾。我们有理由相信,她是因财生恨,铤而走险。”
李敬书顿了顿,指向楼梯的方向,语气更加沉重。
“火着起来的时候,女主人和她的三个孩子都在二楼的卧室里休息。火势蔓延得太快,浓烟堵住了唯一的通道。他们……”
他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窒息而死。
连逃生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案子,基本可以定性了。”李敬书收回目光,将一份文件和一个文件夹递到秦业面前,“这是事故技术原因认定单,需要你作为电气方面的排查人员签字。确认火灾与电路系统无关,我们就可以走后续的流程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官方口吻,仿佛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秦业接过了文件夹和笔。
直播间的弹幕也一片唏嘘。
“唉,赌博害死人啊!”
“为了钱,连人性都不要了,太可怕了。”
“可怜那几个孩子了,招谁惹谁了。”
“主播快签字吧,让坏人早日伏法!”
秦业捏着笔,却没有立刻落下。
他的目光在认定单上扫过,然后又抬起头,看向玄关那片焦黑的废墟。
“李队,我还有个问题。”
李敬书的眉毛不易察觉地挑了一下:“你说。”
“你刚才说,玄关之所以烧得那么严重,是因为保洁开门逃生,导致空气对流,火焰被吸了过去,对吧?”
“没错,这是很典型的回燃现象。”李敬书回答得很快,很专业。
秦业点了点头,笔尖在纸上点了点,却依旧没有写下去。
“那这就引出了我的第二个问题。”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空旷死寂的废墟里,却格外清晰。
“既然她是为了开门逃生,那她为什么……也死在了这里?”
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舒阳愣住了。
直播间的弹幕也停滞了一秒,随即爆发出更多的疑问。
“对啊!卧槽!我把这茬给忘了!”
“凶手自己也没跑掉?”
“这是纵火之后,把自己也搭进去了?图啥啊?”
“这里面有事儿啊兄弟们!”
李敬书的脸色明显沉了下去,眼神里透出一股不耐烦。
“这个……”李敬书顿了一下,显然也思考过这个问题,“可能是为了确保自己死亡,不想被人中途救下吧。有自杀倾向的人,想法有时候比较极端。”
“好,这个说得过去。”秦业点点头,又问,“那她为什么要在客厅中央点火?客厅这么大,从点火到火势彻底蔓延,至少有几十秒甚至一分多钟的时间。她要是后悔了,或者被火烧得受不了了,完全有时间跑到门口去。”
“可门口也被反锁了,她跑过去也打不开啊。”舒阳插了一句。
“反锁的门,对想死的人是绝路,对想活的人来说,那就不是个事儿。”秦业的语气很平静,“一个成年人,在求生欲的驱使下,撞开一个从内部反锁的门,不是什么难事。”
李敬书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他意识到,眼前这个电工,问的问题,句句都在点子上。
秦业没等他回答,径直走向了玄关。
那里是整个屋子除了客厅中央之外,烧得最惨烈的地方。
鞋柜、墙纸、吊顶,全部化为了焦炭,黑得触目惊心。
“你们看这里。”秦业指着几乎已经不存在的门框位置,“火是从客厅烧过来的,对吧?按理说,玄关是离火源最远的地方之一,就算被引燃,也应该是最后才烧起来的。”
“可现在的情况是,这里的烧毁程度,几乎和中心火场一样严重。”
“这意味着什么?”
秦业的目光扫过李敬书和舒阳:“这意味着,当客厅的火烧起来的时候,玄关这里的火,也一点不小。”
“火势蔓延,根本不足以造成她无法逃生。除非……除非在她想跑的时候,玄关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彻底堵死了她的去路。”
秦业的这番话,让现场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保洁自焚的说法,就站不住脚了。
谁自杀会给自己设下两道关卡,确保自己死得透透的?
“我刚才检查过,这屋里唯一的电子设备,就是门口这个电话门禁。”秦业的目光落在门边一坨烧焦的塑料上,“我怀疑过是不是门禁系统出了问题,导致她被困。但我查了线路,门禁在火灾前是正常工作的,没有短路,也没有故障。”
李敬书沉默着,他走到玄关,蹲下身,仔细地检查着那些焦黑的残骸。
作为火灾专家,他当然也看出了玄关的异常。
只是,保洁自焚的证据链太完整了,让他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个疑点。
现在被秦业点破,他不得不重新审视整个现场。
秦业还在继续他的推理,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废墟里回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只有一个可能。”
“客厅的火,和玄关的火,是同时烧起来的。”
“有人在客厅倒了汽油,也在玄关倒了汽油。然后,同时点燃。”
“这样一来,保洁阿姨在客厅被点燃,瞬间陷入火海。等她反应过来,想要往门口跑的时候,玄关也已经是一片火墙,彻底封死了她的生路。”
说到这里,秦业的脚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他抬头,看向鞋柜正上方的天花板。
那里,在被熏黑的墙皮和掉落的石灰块之间,有一道非常不明显的、长条形的沟壑。
“李专家,你来看这里。”
李敬书闻言走了过去,顺着秦业手指的方向看去,眼神瞬间一凛。
“这是……流淌痕迹?”
“对。”秦业点头,“有人站在鞋柜上,把助燃剂,很可能是汽油,直接泼洒在了天花板上。汽油顺着天花板流淌,浸湿了墙纸和吊顶,然后一路向下,把整个鞋柜都浇透了。”
李敬书立刻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从那道沟壑里捻起一点黑色的粉末,放在鼻尖闻了闻。
“是汽油!”他断言道。
他又走到烧成骨架的鞋柜前,用镊子夹起一块木炭,再次确认。
“没错,鞋柜也是被汽油引燃的。”
李敬书站起身,看向秦业的眼神里,多了一分敬佩。
“秦师傅,你说的对。客厅和玄关,是两个独立的起火点,同时起火。”
这个结论,彻底推翻了“保洁自焚”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