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放下水杯,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了延安的位置上。
“一个活着的‘佛龛’,比一个死了的‘佛龛’,价值大得多。”
“我们不揭穿他,不策反他,甚至不与他发生任何直接联系。”
“我们就让他继续当他的小学教员,当延安眼里的好同志。”
“等到哪一天……”任平生的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
“内战爆发,需要一道关键的假情报来扭转战局的时候,‘佛龛’,就是我们决定胜负的那张牌。”
余则成彻底被这个计划的宏大和狠辣给震住了。
牺牲一个秋掌柜,保住一个李涯。
然后在未来的决战中,用这个李涯给自己的组织送上致命一击。
这简直是魔鬼的计划!
可他偏偏又不得不承认,从长远来看,这确实是价值最大化的选择。
他感到一阵无力,也感到一阵后怕。
“你放心。”任平生看出了他的担忧,“我不会让秋掌柜白白牺牲。”
“我已经给他安排好了后路。”
“我会让他‘顺理成章’地叛变,让他成为我们安插在叛徒群体里的一个‘自己人’。”
“以后,很多脏活,很多见不得光的事,都需要这样一个身份的人去做。”
余则成听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看着眼前这个气定神闲的男人,心里翻江倒海。
幸好这个人是同志。
如果他是敌人……余则成简直不敢想下去,那会是所有人的噩梦。
“怎么,被我的王霸之气给镇住了?”任平生忽然开了个玩笑,打破了沉重的气氛。
余则成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在想,什么时候要是有机会,真想跟你真刀真枪地比划比划。”
“得了吧你。”任平生撇撇嘴,“就你那两下子,不够我塞牙缝的。”
“想跟我过招,再练二十年吧,菜鸟。”
夜色如墨。
安全屋内,一盏孤灯摇曳。
余则成将任平生那套惊世骇俗的“佛龛”计划,原原本本地转述给了左蓝。
每多说一个字,他脸上的无力感就加深一分。
左蓝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握着水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喃喃自语,漂亮的眼睛里满是震撼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寒意。
“我不知道。”余则成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我只知道,幸好他现在是‘同志’。如果他是敌人,我们所有人都会睡不着觉。”
这个计划毒到让人不寒而栗。
它完全超出了常规特工交锋的范畴,上升到了战略欺诈的高度。
用一个已经暴露的棋子,去钓一条潜伏在自己组织心脏里的毒蛇,不但不打草惊蛇。
还要好吃好喝地“供”着他,让他继续往上爬,直到爬到最高、最关键的位置。
然后在最要命的时刻,让他发出那道致命的假情报。
一想到那个画面,左蓝就感觉浑身发冷。
那将是多少同志的鲜血和生命。
“则成,这个任平生,我们必须重新评估他的危险等级。”
左蓝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的思维方式,根本不是我们这个层面的人。”
“我知道。”余则成苦笑。
“我现在就像在他划好的舞台上唱戏,每一步都被他算得死死的。这种感觉,糟透了。”
“他甚至连秋掌柜的后路都想好了。”
余则成把任平生关于让秋掌柜“假叛变”的安排也说了出来。
左蓝听完,久久不语。
半晌,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既然如此,我们更要演好这出戏。”
“只有我们自己变得更强,才能在未来有和他掰手腕的资格。”
“没错。”余则成点头,总算从那种巨大的压力中挣脱出来一丝。
“眼下,就是第一步。扳倒马奎,把水搅浑。”
他将自己精心设计的栽赃计划,详细地对左蓝和盘托出。
“陆桥山生性多疑,又和马奎是死对头。我只需要稍微透露一点风声,他自己就会咬上去。”
“你要做的,就是以‘交换秋掌柜’为名,主动接触马奎。”
“第一次,你们只需要见面,让陆桥山看见就行。地点我会安排好,保证他能‘恰巧’路过。”
左蓝的眼睛亮了起来:“人证。”
“对,人证。”余则成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然后是第二次,你要拒绝他的条件,但要给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封信。”余则成说。
“一封足以让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信。到时候,陆桥山会带着相机,给你拍下最关键的‘物证’。”
左蓝彻底明白了。
人证、物证俱全,构成一条完整的证据链。
马奎就算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
“好,我明白了。”左蓝干脆利落地应下,“你安排好,我随时可以行动。”
“联系马奎的人,我已经找好了。”
余则成补充道,“就是招待所的米志国,他归我们管,靠得住。”
第二天。
一家不起眼的茶馆二楼。
马奎烦躁地喝着茶,眼神不时地瞟向楼梯口。
一个电话,神神秘秘地约他来这里,说是要谈一笔关于“峨眉峰”的大买卖。
峨眉峰,正是秋掌柜的代号。
他心里火热。
难道是那边坐不住了,想把人换回去?
这可是天大的功劳!
要是办成了,站长面前自己就是头功,陆桥山那个酸丁,还拿什么跟自己争?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一个穿着蓝色旗袍,身段窈窕的女人走上了楼。
正是左蓝。
马奎眼睛一亮,随即又警惕起来。
他认得这个女人,军调处的代表。
“马队长?”左蓝走到桌前,声音清冷。
“是我。”马奎挺了挺胸膛,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想跟你谈谈秋掌柜的事。”左蓝开门见山。
马奎心中狂喜,脸上却故作平静:“哦?他现在是重要人犯,恐怕……不好谈吧?”
“我们愿意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马奎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
就在两人“交头接耳”的时候,茶馆楼下,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停下。
车窗摇下,露出了陆桥山那张斯文的脸。
他看着二楼窗边那两个凑在一起的身影,嘴角慢慢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马奎啊马奎,你这浓眉大眼的,也学会勾勾搭搭了?
陆桥山拿出个小本本,记下了时间地点,然后示意司机开车,若无其事地离去。
两天后,还是左蓝,还是马奎。
地点换成了一处僻静的公园。
“你们考虑得怎么样了?”马奎有些不耐烦,“我的条件,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左蓝摇了摇头,脸上带着“遗憾”:“马队长,你的要求太高了,我们无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