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敬中看着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下属,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任务很重,不能出任何纰漏。”
“是!保证完成任务!”
余则成挺直了胸膛,大声回答。
会议结束,众人陆续散去。
任平生走在最后,看着余则成抱着一堆文件匆匆离去的背影,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所有人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只有他,成了一个真正的闲人。
不过,这样也好。
只有闲下来,才有时间,去做真正重要的事情。
华北督查处处长办公室。
任平生给自己泡了一壶茶,慢条斯理地洗着茶具。
吴敬中把他晾在这里,当个吉祥物,他乐得清闲。
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连门都没敲。
能这么嚣张的,整个津门站除了郑耀先,找不出第二个。
“我说老弟,你这日子可真够憋屈的。”
郑耀先大马金刀地往沙发上一坐,翘起二郎腿,一脸的幸灾乐祸。
“吴敬中那老狐狸,把咱俩当瘟神一样供着,动都不让动弹,生怕咱们抢了他的风头。”
任平生头也不抬,继续摆弄着他的茶具,淡淡地开口。
“闲着不好吗?”
“正好有时间,看看戏。”
郑耀先嗤笑一声,从兜里摸出个苹果,在衣服上蹭了蹭,张嘴就是一大口。
“看什么戏?”
他含糊不清地说道。
“看马奎和陆桥山那两条狗,为了点功劳互相咬?没劲透了。”
任平生将滚烫的茶水冲入紫砂壶中,一股清冽的茶香瞬间弥漫开来。
他抬起眼皮,看着郑耀先,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弧度。
“看咱们自己同志的戏。”
“咔嚓。”
郑耀先咬苹果的动作停住了。
他脸上的嬉皮笑脸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震惊和锐利。
他猛地坐直了身体,死死盯着任平生。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里津门站,有我们的同志?”
任平生给他倒了杯茶,推了过去。
“不止有。”
“而且,就在刚才的会议室里。”
郑耀先的呼吸都停滞了半秒。
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会议室里每一个人的脸。
吴敬中?不可能。
马奎、陆桥山?那更是天方夜谭。
剩下的几个处长主任,一个个看起来都獐头鼠目,不像是能干大事的人。
“谁?”
郑耀先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速,一股久违的兴奋感涌了上来。
“快告诉我,是哪个兄弟?”
任平生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慢悠悠地吐出三个字。
“余则成。”
郑耀先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手里的苹果“咕噜”一下滚到了地上,他却浑然不觉。
他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他?余则成?”
“那个看着木讷老实,见了谁都低着头,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余则成?”
郑耀先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他跟余则成打过几次交道,印象里那就是个最标准不过的文职人员,胆小,谨慎,甚至有点窝囊。
这样的人,竟然是潜伏在敌人心脏的王牌特工,“峨眉峰”?
“我滴个乖乖……”
郑耀先缓了好半天,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一拍大腿,由衷地赞叹道。
“这哥们儿是真牛逼啊!”
“这演技,这潜伏能力,奥斯卡都欠他一个小金人!”
他现在再回想余则成在会上的表现。
那种谨小慎微,那种对吴敬中的绝对服从,简直是伪装的最高境界。
谁能想到,那副老实巴交的面孔下,藏着一颗如此火热和坚定的心。
发自内心的佩服!
随即,郑耀先的表情又严肃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你得提醒他一句。”
“吴敬中那只老狐狸,可不是省油的灯。”
“他盯上军调代表团里一个女代表了。”
郑耀先压低声音,凑近了些。
“我听他跟马奎嘀咕,说那个女代表,跟则成是旧识。”
“他让马奎多留点心,看看能不能从这条线挖出点什么来。”
任平生的眼神冷了下来。
吴敬中果然是吴敬中,嗅觉比狗还灵。
余则成刚被委以重任,他就立刻找到了可能的突破口。
这老家伙,无时无刻不在算计。
“六哥,则成同志以后的安全,就要多拜托你了。”
任平生看着郑耀先,语气郑重。
“你我现在都是闲人,吴敬中不会防备我们。”
“你利用副站长的身份,多给他一些关照,关键时刻,能帮一把是一把。”
郑耀先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他本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吴敬中让他“休息”,他浑身都难受。
现在好了,有事干了!
而且是协助自己同志,这比跟马奎他们勾心斗角有意思多了!
“放心!”
郑耀先拍着胸脯,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兴奋劲儿。
“他吴敬中不是让老子靠边站吗?正好!”
“老子有的是时间给他添堵,给咱们的峨眉峰同志保驾护航!”
说完,他捡起地上的苹果,也顾不上脏不脏,又狠狠咬了一口,转身就走,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看着他那重新燃起斗志的背影,任平生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有郑耀先这个“混世魔王”在暗中策应,余则成的处境,总归能好上一些。
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安静。
任平生靠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津门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就在这时,桌上的红色电话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这电话是专线,能打进来的,只有南京总部那几位大佬。
任平生拿起听筒。
“喂。”
“平生啊。”
一个略带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是毛人凤。
任平生立刻站直了身体,语气变得恭敬。
“局座。”
“呵呵,在津门还习惯吗?敬中同志没有为难你吧?”
毛人凤的语气很和蔼,带着长辈对晚辈的关切。
“多谢局座关心,吴站长对我很照顾。”任平生面无表情地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
毛人凤顿了顿,话锋一转,开始解释起来。
“平生啊,我知道,之前让你去北平那个地方,你心里或许有些想法。”
“但你要理解我的苦衷。当时局里情况复杂,把你放在那个位置,一来是为了保护你。”
“让你避避风头。二来,也是想磨练磨练你。”
“年轻人嘛,多吃点苦,不是坏事。”
这一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冠冕堂皇。
任平生心里冷笑。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把我扔进北平监狱那种九死一生的地方,叫“保护”?叫“磨练”?
真当我三岁小孩?
“局座的栽培,平生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