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感情好,都是同学,以后还要请任师兄多多关照。”余则成顺杆爬。
“好说好说。”任平生摆摆手,像是想起了什么。
“我记得咱们那一届,还有个叫秀媛的姑娘,挺漂亮的,后来嫁给军方一个大佬了。”
“还有那个齐公子,家里是开银行的那个,毕业就回家继承家业去了。”
“哎,一晃这么多年,都各奔东西了。”
他说的这几个人,余则成都认识。
这番话,瞬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让办公室里紧绷的气氛都缓和了不少。
余则成甚至觉得,对方可能真的只是想找个校友联络一下感情。
然而,就在他心神微松的瞬间。
任平生掐灭了烟头,身体微微前倾。
看着他的眼睛,慢悠悠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对了,则成啊。”
“左蓝让我给你带个话。”
轰!
余则成的大脑一片空白。
左蓝!
这两个字,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经上!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手脚冰凉。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后背的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出来,浸透了衬衫。
暴露了!
这是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怎么可能?
他自问潜伏多年,从未出过任何纰漏,怎么会被人摸到了底牌?
还是被一个刚空降来的督查官!
他强迫自己冷静,可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发抖。
“处……处长……我不明白您的意思……谁是左蓝?”
任平生看着他惊惶失措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不认识?不应该啊。”
“她可说了,她很想你。”
余则成感觉自己快要站不住了,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他死死地盯着任平生,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你……你到底是谁?你认识左蓝?”
“我不认识她。”任平生摇摇头,眼神却愈发锐利。
“但我知道她,也知道她和你过去那些事。”
他顿了顿,身体靠回椅背,用一种宣判的口吻,轻轻吐出三个字。
“峨眉峰。”
当这个只存在于绝密电文中的代号,从任平生嘴里说出来的时候。
余则成心里最后那点侥幸,也彻底灰飞烟灭。
他不是在诈自己。
他是真的什么都知道!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攫住了他。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余则成的大脑疯狂运转,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马上!
只要能走出这个门,只要能回到自己的地盘,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处长,您今天刚到,肯定累了。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出去工作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我让你走了吗?”
任平生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秋掌柜,最近生意还好吗?”
余则成的脚步,如同被钉子钉在了原地。
秋掌柜!
那是他唯一的上线!
如果说“左蓝”和“峨眉峰”只是掀开了他的底牌。
那“秋掌柜”这三个字,就是把他整个人都扒光了,赤裸裸地晾在了敌人面前!
再也没有任何伪装的必要了!
一股血气直冲头顶,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理智。
余则成猛地转身,右手闪电般伸向腰后!
那里,藏着他的配枪!
然而,他快,有人比他更快!
就在他手摸到枪柄的瞬间,眼前人影一花,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猛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咔!”
一声脆响!
余则成只觉得手腕剧痛,整条手臂瞬间麻木,刚拔出一半的手枪脱手飞出。
紧接着,一只铁钳般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狠狠将他掼在墙上!
“砰!”
后脑勺和墙壁的剧烈碰撞,让他眼前金星乱冒,天旋地转。
冰冷的枪口,已经顶在了他的额头上。
整个过程,兔起鹘落,快到让人反应不过来!
余则成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带着戏谑笑容的脸,心里一片冰凉。
他败得一塌糊涂。
从头到尾,自己都被对方玩弄于股掌之间。
“啧啧啧,太冲动了,余主任。”任平生摇着头,用枪口点了点他的额头。
“你们搞地下工作的,都这么不冷静吗?动不动就拔枪,这习惯可不好。”
余则成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死亡。
“动手吧。”他的声音沙哑而平静。
“动手?我为什么要动手?”任平生反而笑了。
“我要是想杀你,你连走进这间办公室的机会都没有。”
余则成猛地睁开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不杀我?
他到底想干什么?
“为什么……我的身份,是怎么暴露的?”这是他现在唯一想知道的。
任平生收起了枪,松开了手。
余则成顺着墙壁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想知道?”任平生把玩着从他手里缴来的手枪。
“放心,不是你们那边出了问题。左蓝同志,现在还在延安,好好的。”
他俯下身,拍了拍余则成的肩膀,甚至伸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的身份,只有我知道。只要我不想,这天底下,就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余则成彻底懵了。
他完全搞不懂眼前这个人的路数。
他到底是谁?是敌是友?
“站稳了,余主任。”任平生帮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领,态度亲切得令人发毛。
“以后在站里,我们还要多多合作呢。”
他把枪还给余则成,话锋一转。
“对了,你太太……王翠平同志,还习惯吧?”
余则成握着失而复得的手枪,手心全是汗。
“她……还好。”
“那就好。”任平生点点头,又像是随口问道。
“我听说,她表哥最近要结婚?筹备得怎么样了?”
表哥结婚……这是他们之前传递“佛龛”情报的暗号!
余则成的心又悬了起来。
“还在延边,没运过来。”
“哦,还在延边啊。”任平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今天吓到你了,不好意思。”
他挥挥手,像是在赶一只苍蝇。
“等我忙完这阵子,去你家登门拜访,尝尝弟妹的手艺。”
余则成浑浑噩噩地走出办公室,走在安静的走廊里,感觉双腿都在发软。
刚才那短短几分钟,比他经历过的任何一次潜伏任务都要惊心动魄。
这个任平生,到底是什么人?
他知道自己的一切,却又不揭穿,不逮捕。
他到底想干什么?
郑耀先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人还没到跟前,咋咋呼呼的声音先响了起来。
“老弟,你这动静可搞得太大了!”
“毛老板半夜给你下委任状,这事儿我跟了他这么多年,头回见!”
郑耀先一屁股坐在任平生对面的沙发上。
拿起桌上的烟盒,自己给自己点上一根,满脸都是藏不住的惊奇和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