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冷笑。
“功高震主,不懂吗?我再这么顺风顺水下去,他那个副局长的位置,坐得稳吗?”
“这是要把你踢出军统的核心圈子。”
燕双鹰一针见血。
“没错。”
任平生站起身,在房间里踱步。
“一个月内,必须赴任。双鹰,我这边一动,你那边也得跟着动起来了。”
“明白。”
燕双鹰点头。
“我会立刻转入地下,所有明面上的工作,全部交接。你放心,这条线断不了。”
“好。”
任平生停下脚步,看着他。
“这次去北平,我得带个人过去。金戈那边要练兵,脱不开身。我想带金海过去。”
“金海?”
燕双鹰想了想。
“他一直在负责沈阳和锦州的生意,脑子活,路子野,带上他确实是个好选择。北平那地方,龙蛇混杂,需要一个懂行的人在地面上跑动。”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去把他叫来,我跟他谈谈。”
“是。”
燕双鹰转身离去。
没过多久,金海就乐呵呵地跑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头发梳得油亮,手里还盘着两个核桃,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精明和市侩。
“平生哥!你找我?”
金海一进门,就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听说你要高升了?要去北平当大官了?恭喜恭喜啊!”
任平生看着他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心里那点郁闷反倒散了些。
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坐。消息倒是挺灵通。”
“那必须的!”
金海一屁股坐下,把核桃往桌上一放,搓了搓手。
“哥们儿是谁啊?沈阳城里但凡有点风吹草动,能瞒得过我金海的耳朵?”
“少贫。”
任平生给他倒了杯水。
“是有个事儿,想跟你商量一下。沈阳和锦州的生意,你找个可靠的人先接手。你,跟我去北平。”
“啥?”
金海愣了一下。
随即,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了十倍,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去北平?真的假的?平生哥,你没开玩笑吧?”
“我拿这事儿跟你开玩笑?”
任平生看着他这反应,有点意外。
“怎么,你很高兴?”
“高兴?何止是高兴啊!我简直是狂喜啊!”
金海一拍大腿,声音都高了八度。
“平生哥,你不知道,我就是北平人!地地道道的老北平!”
“哦?”
这下轮到任平生意外了。
“我还在北平有个妹妹呢,亲妹妹!我跟你说,当年要不是混不下去了,我才不乐意跑关外来呢。北平那地方,好家伙,九城三山,豆汁儿焦圈儿,我做梦都想回去!”
金海越说越兴奋,唾沫星子横飞。
“你放心,平生哥!到了北平,那就是我的地盘!甭管是白道上的官爷,还是黑道上的混混,就没有我金海盘不明白的道!我给你当开路先锋,保准让你在那儿站稳脚跟!”
看着金海这副打了鸡血的样子,任平生原本沉到谷底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往上浮了浮。
他本来还担心,自己一个外来户,到了北平两眼一抹黑,寸步难行。
现在看来,带上金海这个地头蛇,或许真是个正确的决定。
“行了行了,收着点。”
任平生摆摆手,哭笑不得。
“我本来还一肚子火,被你这么一搅和,气都快没了。”
“有啥可气的啊?”
金海不解地问。
“去北平当官,多好的事儿啊!天子脚下,皇城根儿,那可比在沈阳这旮沓强多了!”
“你不懂。”
任平生摇了摇头,没跟他细说里面的弯弯绕。
他原本的计划被打乱,晋升少将的路子被堵死,这才是他最头疼的。
现在被调出军统,成了一个边缘化的监狱长,以后想再回去,难了。
而且,去了北平,跟哪位“副总”?
是跟着傅作义一条路走到黑,还是另寻他路?
这都是问题。
傅作义……
一想到这个名字,任平生就觉得脑仁疼。
这位可是个重量级人物。
平津战役里,他手握二十五万大军,是决定华北战局的关键。
而自己,一个芝麻绿豆大的监狱长,怎么才能在这位大人物身边说上话,甚至影响他的决策?
这简直是地狱级难度的开局。
毛局长这一手,玩得是真绝。
不仅把他踢出了权力中心,还把他扔进了一个根本不可能捞到功劳的死局里。
辽沈战役结束前去津门的计划,彻底泡汤了。
任平生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感觉自己的前路,也和这夜色一样,看不清方向。
他吐出一口浊气。
妈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
总不能让尿憋死。
他重新看向金海,这家伙还在那儿美滋滋地盘着核桃,畅想着回北平之后的生活。
任平生忽然觉得,有点羡慕这种简单的快乐。
“行了,别美了。”
他敲了敲桌子。
“回去准备准备,把手头的事儿都交接清楚。一个月后,我们出发。”
“得嘞!”
金海拿起核桃,站起身,笑得见牙不见眼。
后面的一个月,任平生开始着手交接工作。
督查处的事务,商业上的布局,他都得安排得明明白白。
许忠义和陈明跟在他屁股后面,急得团团转。
“处座,这……这他妈不是欺负人吗?去北平当监狱长?那是什么鬼地方!”许忠义愤愤不平。
“就是啊,哥!咱们在沈阳干得好好的,凭什么啊!”陈明也一脸憋屈。
任平生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两个心腹,笑了。
“欺负人?”
他拍了拍许忠义的肩膀。
“这是好事。”
“啊?”两人都懵了。
“你们等着瞧吧。”任平生没多解释,“沈阳这地方,快待不住了。”
果不其然,几天后,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从长春传来。
长春守军将领曾泽生,率麾下两万六千人,阵前起义,归顺了红党!
消息传来,老蒋在南京气得摔了杯子,整个东北的国军高层全都傻了眼。
长春一丢,沈阳就彻底成了一座孤岛。
北边的四平,南边的锦州,早就被红党牢牢攥在手里。
前有堵截,后无追兵,因为后面根本没路了。
沈阳,已是瓮中之鳖。
陈兴洲这几天急得嘴上全是燎泡,再也没空搭理任平生这点破事。
任平生拿到调令的当天,就决定立刻动身。
“哥,我们这么多人,怎么走?坐飞机?”陈明问。
任平生摇了摇头。
“飞机?几十号人,目标太大了。而且,我们的家伙事儿怎么办?”
他手下这几十个兄弟,都是他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个个都是精锐,手里没枪,那跟拔了牙的老虎有什么区别。
“那……坐火车?”
“陆路走。”任平生早有盘算,“我已经联系了喻先生,我们的武器装备,他会通过他的路子,悄悄运到北平。我们的人,轻装简行,不能带任何武器,免得路上被盘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