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看着喻仲深,这个男人眼里的精明和算计几乎要溢出来,但此刻,它们都被一层叫做“父亲”的浓雾给掩盖了。
他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
“喻老板,我确实知道一些事情。”
“但这个消息,可不是用钱就能买的。”
喻仲深的眉头皱了起来,硕大的翡翠扳指在灯光下泛着幽绿的光。“任处长,你开个价。只要我喻某人拿得出来,绝不二话。”
任平生笑了。
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视着对方。
“我要的,喻老板还真不一定拿得出来。”
“我要的,是一个稳固的、长期的、能把生意做到全天下的合作伙伴。”
喻仲深愣住了。
他是个生意人,一瞬间就明白了任平生话里的意思。
这不是勒索,这是在招揽。
用他儿子的消息,来招揽他这条西南的地头龙。
好大的胃口!
好大的魄力!
“任先生,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简单。”任平生打断他,“我要在东北成立一家贸易公司,做南北互通的生意。我有人,有渠道,有保护伞,但我缺一个实力雄厚的启动资金,以及一个能打通西南关节的盟友。”
他靠回椅子上,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喻老板,你,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办公室里一片安静。
娜塔莎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也不说。
喻仲深脸上的风霜似乎更重了,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茶水都快凉了。
他忽然抬起头,锐利的眼神再次锁定了任平生。
“如果我答应,我能得到什么?”
任平生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喻老先生,我听说,您早年亲手为您儿子打造过一块独一无二的金怀表,可有此事?”
话音落下的瞬间,喻仲深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停滞了零点几秒,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
那块怀表,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念想,也是最大的痛。
是他亲手给儿子戴上的,也是他看着儿子消失在人海中,最后的回忆。
这件事,除了他们父子,绝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喻仲深缓缓放下茶杯,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一记沉闷的轻响。
他收起了所有笑容,眼神变得锐利如刀,死死盯着任平生。
“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气氛,瞬间从客套变得剑拔弩张。
任平生却毫不在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不给他来点猛料,这老狐狸怎么可能乖乖合作?
“您别紧张。”任平生摊了摊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如果我们合作,你不但能得到你儿子的确切下落,还有一个每年利润至少是你投入十倍以上的生意。”任平生说得云淡风轻,却字字千钧。
听到能有儿子的消息,喻仲深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椅子都被带得向后滑出老远。
他死死地瞪着任平生,眼神里混杂着震惊、怀疑、恐惧,还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期盼。
“你……你说的都是真的?”他的声音沙哑干涩,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
“千真万确。”任平生迎着他的目光,语气笃定。“这份人情,您觉得分量如何?”
喻仲深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
他缓缓坐回椅子上,整个人都脱了力。
他看着任平生,看了很久很久,眼神里的风暴才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商人的冷静和算计。
“任处长,你有东北行营的关系,为什么还要找我?你自己就能做。”
“不。”任平生摇头,“东北是我的地盘,但西南是你的天下。我需要一个最有实力的合作伙伴,帮我处理西南那边所有的事情。这个人,非您莫属。”
他打了个响指,一直安静坐在旁边,如同洋娃娃般精致的娜塔莎立刻递上一份文件。
“我要打通一条从东北到西南的商路。”任平生将文件推到喻仲深面前。
“如今关内打成了一锅粥,可西南却是最稳固的大后方。东北的粮食、布匹、药品,只要能安然无恙地运到西南,那就是价比黄金。”
喻仲深没有看文件,他的目光依旧锁定在任平生脸上。
坐在旁边的娜塔莎用一口流利的中文补充道:“喻老先生,这些物资到了西南,只是第一步。我们还可以通过您的渠道,把它们卖给北边的毛熊国,那里的利润,至少是三倍起步。”
喻仲深的心脏狠狠地跳了一下。
和毛熊做生意?
这个年轻人的野心,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说实话,他心动了。
他早就想把生意拓展到东北这片黑土地上,这里资源富饶,遍地是机会。可他在这里没有人脉,两眼一抹黑,根本施展不开。
现在,任平生主动递来了橄榄枝。
一个督查处的人事处长,手握实权,黑白两道通吃,绝对是东北地界上最理想的合作伙伴。
更重要的是,对方手里还捏着他儿子的命。
这笔生意,他没得选。
但喻仲深毕竟是喻仲深,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甚至开始反客为主。
“在西南,我确实有些朋友。比如,西南绥靖公署的主任,周方淮,我们是拜把子的兄弟。”
他轻描淡写地抛出一个人名,这是在亮自己的底牌,告诉任平生,我喻仲深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任平生脸上露出赞许的表情。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
“那真是太好了。”
喻仲深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叩击。
他在飞速盘算着得失。
风险巨大,但收益同样惊人。
最关键的是,他能通过这次合作,和儿子重新建立起某种联系,哪怕只是知道他还活着,知道他在哪里。
良久。
他停止了敲击,抬头看着任平生,眼神里已经恢复了商人的果决。
“好,这笔生意,我做了!”
“我有一条尘封多年的秘密运输线,可以绕开所有关卡,直通西南。十天!十天之内,我能把第一批货送到指定地点。”
他伸出一根手指,语气斩钉截铁。
“但是,我也有个条件。”
“十天之内,我要看到你在东北所有需要通行的城市,都为我准备好畅通无阻的批文、店铺,以及所有合法手续!”
“我要让我的货,在东北的地界上,畅行无阻!”
任平生笑了。
他站起身,朝喻仲深伸出了手。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