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站起身,拍了拍手:“我吃饱了,出去溜达溜达,消消食。”
“任先生。”韩冰开口了,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饭菜不合胃口吗?年轻人,可不能挑食啊。”
任平生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一撇。
“没办法,天生的。”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院子。
那嚣张的态度,让韩冰的眼角都抽搐了一下。
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头?
郑耀先见任平生走了,也用手抹了抹嘴,意犹未尽地站起来。
“多谢韩主任款待,这‘三不沾’,名不虚传!我也出去走走,看看这黄土高坡的风光。”
他冲宫庶使了个眼色。
宫庶立刻会意,放下碗筷,跟了上去。
转眼间,院子里就只剩下了韩冰和江心,还有那两个负责收拾碗筷的“伙夫”。
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江心找了个由头支开了旁人,快步走到韩冰身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股子怎么也压不住的激动和紧张。
“韩冰同志,有紧急情况!”
韩冰正在擦拭着桌子,闻言动作一顿,抬眼看她。
“怎么了?这么慌张。”
江心凑得更近了,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说:“刚才……刚才在席上的那个,不是郑耀先!”
这句话,让韩冰手里的抹布“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
她猛地转过头,眼神锐利地盯着江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坐在主位上的那个,不是真正的郑耀先!”江心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真正的郑耀先,是那个叫任平生的!就是档案室那个主任!”
她快速地把昨晚在窑洞里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从郑耀先对任平生点头哈腰的恭敬,到任平生拿出人皮面具,当众“变脸”成另一个郑耀先。
“……当时宫庶都傻了,我也傻了。任平生戴上面具后,就跟现在的郑耀先长得一模一样!然后那个我们一直以为的‘郑耀先’,亲口承认他叫任平生,是奉命配合‘六哥’执行任务的。”
韩冰听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信息量太大了。
大到让她一时间无法处理。
真假郑耀先?
一个戴着面具,一个俯首称臣?
这都什么跟什么?
这比任何一部戏文都要离奇,都要荒诞!
她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整个大脑都乱成了一锅粥。
一直以来,她最强劲的对手,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军统六哥,竟然还有真假之分?
这要是真的,那他们之前所有的情报,所有的分析,岂不是都成了笑话?
“这……这不可能!”韩冰下意识地反驳,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这太荒谬了!”
“可我亲眼所见!”江心急了,她抓住韩冰的胳膊,指甲都快嵌进去了,“韩冰同志,你相信我!那个场面,做不了假!宫庶的反应,也做不了假!他可是郑耀先最忠心的狗腿子,连他都懵了,这事还能有假?”
韩冰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你确定?你确定那个叫任平生的人,才是真正的郑耀先?”
“我确定!”江心斩钉截铁,“后来我们都叫他六哥,而真正的郑耀先,也就是现在这个任平生,对他毕恭毕敬。他还说,这个任平生救过他的命,是他的心腹,所以才让他假扮自己。”
江心补充道:“这个任平生,在军统内部很神秘,职务不高,就是山城档案室的一个主任。听过他名字的人不少,但真正见过他的人,没几个。现在看来,这都是为了掩护他真正的身份!”
韩冰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郑耀先。
任平生。
这两个名字她都听过,但确实都未曾见过真人。
如果江心说的是真的……
如果那个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郑耀先”,只是一个替身……
而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谦卑的档案室主任,才是真正的鬼子六……
那这个人的心机,得有多深沉?
他到底在布一个什么样的局?
韩冰感到一阵寒意从背脊升起。
不行。
不能只听江心的一面之词。
这件事,必须再次验证!
她看着江心,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我知道了。这件事,你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从现在开始,盯紧他们两个,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向我汇报!”
……
中午时分,任平生哼着小曲,背着手,优哉游哉地从外面溜达回来。
阳光正好,晒得人暖洋洋的。
他知道,鱼儿已经把饵吞下去了,现在,就等着鱼线被拉紧的那一刻。
韩冰那个女人,肯定已经坐不住了。
昨晚那出“大变活人”,就是特意演给江心看的。
这叫什么?
这叫借刀杀人……不对,是借嘴传话。
他就是要通过江心这个传声筒,把一堆真假难辨的信息塞给韩冰,让她去猜,去琢磨,去怀疑人生。
你不是聪明吗?
你不是会分析吗?
来,给你加加难度。
让你玩玩地狱模式的大家来找茬。
任平生心情愉悦地推开自己窑洞的门,铁柱正焦急地等在里面。
“平哥,您可回来了!”
“怎么了?”任平生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悠悠地问,“天塌下来了?”
“那倒没有。”铁柱挠了挠头,压低声音说,“就是……就是昨晚半夜,我看见那个吴小姐……就是江心,鬼鬼祟祟地出了门。”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几分担忧。
“我瞅着她腰里,好像别了把小刀。她在您和郑……哦不,和任主任的窑洞外头转悠了好几圈,才回去。”
“先生,您说她是不是想对您不利啊?”
“呵。”任平生喝了口水,差点笑出来。
“就她?给我十个胆子她也不敢。”
任平生摆了摆手,满不在乎。
“她要是真敢动手,我倒要敬她是条汉子。可惜啊,她没那个胆子,更没那个本事。”
他太清楚江心这种人了。
作为一名潜伏人员,她的第一要务是隐藏自己,传递情报,而不是打打杀杀。
昨晚带着刀出来,八成是被吓破了胆,壮壮胆子罢了。
“别管她,她现在可是我的宝贝疙瘩,是咱们安插在韩冰身边的‘自己人’。”任平生嘴角上扬,“她越是疑神疑鬼,韩冰的脑子就越乱。等韩冰的脑子彻底乱了,咱们的机会就来了。”
他算准了,韩冰绝对会派人来监视。
而且,会是最高级别的监视。
正好,他早就等着了。
与此同时,延安根据地外围的一处土坡后面。
韩冰举着望远镜,死死盯着远处那两间相邻的窑洞。
阳光下,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