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档案室那扇破旧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
任平生头都没抬,继续整理着手里的卷宗。
这地儿,除了他,也就只有一个人敢这么嚣张。
“六哥,下次麻烦用手开门,这门再踹两次就该光荣退休了。”
郑耀先拎着两袋热气腾腾的生煎包和豆浆,大马金刀地往任平生对面的椅子上一坐,把早饭往桌上一扔。
“少废话,吃你的。”
他翘着二郎腿,一双眼睛跟探照灯似的在任平生脸上扫来扫去。
“齐思远那小子,昨晚让人给废了?”
任平生拿起一个生煎,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回答:“是吗?那可真是……大快人心啊。”
“是挺大快人心的。”郑耀先点点头,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听说啊,耳朵掉了一只,成了‘一只耳’。手也断了一根,以后别说开枪,拿筷子都费劲。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他一边说,一边死死盯着任平生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任平生心里门儿清,这老狐狸是来诈他话的。
他面不改色,喝了口豆浆,继续装傻。
“哎呀,这么惨?谁干的啊?下手也太黑了。不过话说回来,齐思远那小子平时就不是个东西,得罪的人多了去了,仇家找上门也正常。”
郑耀先看着他滴水不漏的样子,忽然笑了。
他也不说话,就那么笑着,笑得任平生心里有点发毛。
“六哥,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脸上有花儿啊?”
郑耀先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那是一枚薄如蝉翼的金属片,形状酷似柳叶,边缘在灯光下闪着幽冷的光。
正是任平生的独门暗器,柳叶镖。
任平生的瞳孔缩了一下。
他昨晚明明检查过,确定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东西,郑耀先从哪儿弄来的?
“行啊你,平生。”
郑耀先拿起那枚柳叶镖,在指尖把玩着。
“深藏不露啊。什么时候练的这手绝活,连你六哥都瞒着?”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装就没意思了。
任平生放下手里的豆浆,叹了口气。
“六哥,你这又是何必呢?大清早的,又是早饭又是试探的。”
他算是认了。
“这玩意儿,你是从哪儿找到的?”
“齐思远那小子的口袋里。”郑耀先哼了一声,“你小子手艺不错,力道也够,就是经验还差点。这玩意儿你收回的时候,估计没检查仔细,有一枚掉他口袋里了。”
任平生恍然大悟,随即又有些后怕。
得亏是郑耀先先发现了,要是换了别人,顺藤摸瓜查下来,自己可就麻烦大了。
“六哥,这不就是在档案室待着,闲得蛋疼,自己瞎琢磨出来的玩意儿嘛。”任平生挠了挠头,半真半假地解释道,“练着玩儿的,上不了台面。”
“上不了台面?”郑耀先眼睛一瞪,“你小子还跟我装!”
他指着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副山水画。
“来,让你六哥开开眼,往那画上给我来一下。”
任平生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也不好再推脱。
他从手腕的皮套里抽出另一枚柳叶镖,手腕一抖。
只听“咻”的一声轻响,那枚柳叶镖化作一道乌光,精准地钉在了山水画正中央那座山的顶峰。
镖尾轻颤,发出嗡嗡的声响,整个镖身都没入了墙壁,只留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孔。
郑耀先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好小子!”
他冲过去把那枚柳叶镖拔出来,入手只觉得一股巨大的阻力,费了点劲才弄下来。
“这手艺,神了!”郑耀先拿着镖,翻来覆去地看,满脸都是捡到宝的兴奋,“平生,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任平生谦虚地摆了摆手:“六哥,你快别夸了,我就是个档案室的文员,动手动脚的事,不适合我。”
“屁!”郑耀先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有这本事还当什么文员?屈才了!太屈才了!”
他高兴地在屋里踱了两圈,然后才想起正事。
“对了,跟你说个事。”郑耀先的表情严肃了些,“许忠义那头,这次的事,他脱不了干系。”
任平生的心沉了一下。
“他贪的那点钱,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但现在齐思远成了废人,上面要找个说法,这口锅,许忠义得背一部分。”郑耀先叹了口气,“我尽力了,但官大一级压死人,我也没办法完全把他捞出来。”
“那……他会怎么样?”任平生急忙问。
“罚是肯定要罚的。”郑耀先话锋一转,脸上又露出了那种老狐狸的笑容,“不过嘛,受罚的不止他一个。”
“还有谁?”
“齐思远啊。”
任平生愣住了。
“他不是受害者吗?怎么还要受罚?”
“受害者?”郑耀先冷笑一声,“第一,他性格太狂,在军统内部早就惹了众怒,戴老板也看他不顺眼。这次正好借这个由头敲打敲打他。第二嘛……”
郑耀先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军统行动队,从来不养不能开枪的废人。”
任平生瞬间明白了。
齐思远的手废了,对于强调行动能力的军统来说,他已经失去了最大的价值。
一个没有价值的人,自然也就没有了庇护。
“上面最近有个计划,要往红党那边安插几颗钉子。”郑耀先压低声音,凑到任平生耳边,“我已经把许忠义和齐思远的名字,都加到那份派遣名单里了。”
任平生倒吸一口凉气。
高!
实在是高!
这一手玩得简直绝了。
许忠义贪腐,齐思远跋扈,两个都是内部的刺头。把他们打包送去红党那边当间谍,一方面是惩罚,另一方面也是废物利用。
成了,是军统的功劳。
败了,死了,也清除了内部的不稳定因素。
一箭双雕,不,一石数鸟!
“六哥,你这手段……”任平生由衷地感叹,“小弟我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少拍马屁。”郑耀先得意地摆了摆手,“你小子只要记着,欠我一顿饭就行。”
“没问题!别说一顿,十顿都行!就今晚,地方你随便挑!”任平生心情大好,豪气地说道。
郑耀先却摇了摇头:“今晚不行,下午跟真儿约好了,去看电影。”
提到程真儿,郑耀先那张总是带着算计和锐气的脸上,难得地浮现出一抹温柔。
程真儿!
这三个字钻进任平生的耳朵里,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猛地想起来,在原本的轨迹里,程真儿就是在今天下午,去和郑耀先约会的路上,被中统的人开车撞死的!
那场刺杀,是郑耀先一生的痛。
也正是从那天起,他才真正蜕变成那个心思深沉,不择手段的“鬼子六”。
不行!
绝对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几乎是瞬间,一个念头在任平生脑海里疯狂叫嚣。
【叮!检测到关键剧情节点:程真儿之死。】
【现发布紧急任务:拯救程真儿。】
【任务要求:改变程真儿被汽车撞死的结局。】
【任务奖励:未知。失败惩罚:未知。】
任平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还来得及。
“六哥,”任平生站起身,“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急事要处理,我得提前下班了。”
郑耀先皱了皱眉:“什么事这么急?”
“人命关天的事。”任平生说得斩钉截铁。
看着他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郑耀先虽然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去吧,自己小心点。”
“谢了,六哥!”
任平生抓起外套,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档案室。
他一路小跑,找到一个无人的电话亭,迅速拨通了燕双鹰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我。”
“是我。”任平生语速极快,“有急事,人命关天。我们分头行动。”
“说。”电话那头的声音永远是那么简洁。
“你去一趟中统那边,给我盯住两个人,一个叫高占龙,一个叫田湖。这两个老王八蛋今天要对六哥的女人下手,你什么都不用干,只要让他们今天出不了门,或者没法下命令就行。能做到吗?”
“小事。”
“记住,动静可以大,但别留下把柄。”
“明白。”
“我去找人,完事了联系。”
挂断电话,任平生没有片刻停留,立刻拦了一辆黄包车。
“师傅,去陆汉卿的医馆,要快!”
另一边,燕双鹰挂断电话,眼神变得锐利。
他从藏身处走了出来,整理了一下衣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高占龙,田湖。
中统的两个杂碎。
燕双鹰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