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他本是名门之后,一向意气风发,几时这般落魄过?如今竟被水洼草寇杀得溃不成军。
莫说无颜面对先祖,便是回到东京,高俅、蔡京那些人也绝不会轻饶了他!
如今已是进退无路,有家难回。
呼延灼越想越觉得万念俱灰,不知该往何处去。
心中茫然,只得任凭坐骑信步而行,听天由命。
天色渐暗,亲兵们歇息已毕。
呼延灼招呼众人启程,朝着郓城方向赶去。
不久,郓城县墙隐隐在望,众人精神一振,纷纷加快脚步。
突然一声锣响,道旁黑暗中亮起无数火把,照得四周亮如白昼!
不待呼延灼反应,一彪人马已从暗处冲出,各持兵刃,杀气腾腾地将他们团团围住,约莫二三百人。
当先三人:中间那位身长八尺四五,面如重枣,目若朗星,一部虎须髯垂在胸前,胯下枣红马——若非手持金背大 ** ,活脱脱关云长再世。
此人正是玉面判官陆谦的亲随护卫,郓城马军都头美髯公朱仝。
左边是个虬髯大汉,身材魁梧似铁塔,浓眉大眼,手持青龙偃月刀,目光锐利逼人。
乃是新任郓城步军都头托塔天王晁盖。
右边那人面目狰狞如恶鬼,紫黑阔脸上鬓边一搭朱砂记,长着黑黄杂毛,肩扛鬼头刀,虽身着公差服饰,却掩不住一身煞气。
正是同样被陆谦提拔为步军都头的赤发鬼刘唐。
乍见有人拦路,呼延灼以为是梁山贼寇,心头一惊。
细看却是群衙役,便端起官威对朱仝等人喝道:“本将乃朝廷钦点征讨梁山的主将,双鞭呼延灼!你们当中谁是管事的?速带本将去见县令,有要事相商!”
话音未落,刘唐厉声喝道:“呔!休要在此打官腔!朝廷大将哪个不是威风八面?岂会似你这般狼狈模样?定是梁山贼人假扮来诈我等!兄弟们随我拿下这伙歹人!”
说罢便要动手。
“且慢!”
呼延灼急忙喊道,“这位都头请先别急,我确实是朝廷征讨大军的主将!”
“都头平日只在郓城这小地方,怕是认不得我这身盔甲与 ** !”
“只要带我去见县令大人,便知我所说绝非虚言!”
“哈哈哈哈!”
托塔天王晁盖听了不由大笑,“听你这意思,是笑我们兄弟见识短浅!且不论你是不是梁山贼人假扮的——”
“我家县令大人今天刚纳了第三房小妾,此刻正忙着耕耘!就算你真是官军主将,这大半夜的,他哪来的工夫见你?”
“听我一句劝,乖乖下马受缚,等明天县令大人有空,再来分辨你身份真假!”
“你!”
呼延灼气得须发倒竖,“你们故意胡搅蛮缠,耽误军机大事!”
“我今天就先拿下你们,再去看那郓城县令是不是真如你所说!”
“我们兄弟难道怕你不成?”
早就等不及的刘唐,提刀就要上前!
晁盖也举刀跃跃欲试!
这时美髯公朱仝开口道:“这次就让我来会会这位传说中的双鞭大将,请天王哥哥和刘唐兄弟为我压阵!”
说罢不等晁盖、刘唐回应,便催马向前,挥起金背大刀,朝呼延灼腰间砍去!
呼延灼急忙用左手钢鞭挡开,两人战在一起,转眼斗了十几个回合,不分高下。
感受到朱仝每一刀不仅招式凶猛,更是力道沉重,呼延灼心中暗想:
“这个长得像关公的都头,武艺确实不错!若能得他相助,一同征讨梁山,胜算必然更大!”
心念一转,手上便稍稍收力,想找机会与朱仝搭话。
不料朱仝看准时机,一连三刀猛攻,瞬间打乱了呼延灼双鞭的招数!
两马交错时,朱仝刀头一沉,刀柄向上一抬,顺势刺出!
刀柄正撞在呼延灼小腹上,只听朱仝冷喝一声:“还不给我下马?!”
他手臂发力,顿时将呼延灼挑落马下!
呼延将军一向武艺高强,从来都是他打败别人,此时突然被朱仝挑翻,一时气急,竟歪头昏了过去。
他那些亲兵见状,以为呼延将军已死,顿时大喊着冲上来:“杀了那厮,为将军报仇!”
这边晁盖、刘唐见了,齐声高呼:“兄弟们,随我们杀!砍了这些贼人,拿去请功!”
因陆谦早已传令,命朱仝等人务必活捉呼延灼。
美髯公担心呼延将军落马后被人乱战踩死,
当即纵马上前,俯身一把抓住呼延灼腰间的束甲丝绦,将他提离战圈,又命手下衙役取来绳索,将他牢牢捆住。
晁盖与刘唐杀入官军亲兵阵中,刀光闪烁间,不多时便将敌兵尽数歼灭!
…………
留守营寨的党世英见大势已去,正要弃营而逃,却迎面撞上杀进大营的毒龙太岁杜壆!
党世英被迫应战,交手不到三十回合,便被杜壆一矛刺穿肩胛,翻身落马!
随着党世英被擒,这场大战渐渐落下帷幕,梁山获得全胜!
乱战过后,数万官军几乎全军覆没,逃窜者屈指可数,余众非死即降!
待众好汉清点战场,俘虏竟有一万余人,缴获的兵器马匹堆积如山。
其中更包括呼延灼连环马阵的三千副重甲装备。
第九十七回 聚义厅好汉庆功 呼延灼上山入伙
水泊之战堪称梁山与朝廷的首次正式交锋!
此战大获全胜,收获颇丰,从寨主陆谦到李家道口的店伙计,无不欢欣鼓舞。
不待众将回山,掌管后勤的张老教头早已命人在聚义厅摆开盛宴。
陆谦在群雄簇拥下来到聚义厅,众人见礼完毕,各自落座。
陆寨主见群豪谈笑风生,轻咳一声道:此战乃梁山首获全胜,全仗各位兄弟同心协力,今日定要畅饮尽欢!
众好汉齐声喝彩。
拦路虎縻胜嚷道:可惜教那双鞭呼延灼走脱!否则这庆功酒更要痛快三分!
赤面虎袁朗接话:俺与那厮交手时尚未施展全力,他便转身逃了!
鲁智深也叹道:洒家与项充、李衮两位兄弟上前阻拦,那厮竟拨马便走,着实滑溜!
众好汉纷纷慨叹未能及早拦截呼延灼。
智多星吴用起身道:各位头领且安心饮酒,想必不久便有山下消息。
话音未落,一名守山喽啰疾步进厅禀报:启禀大寨主!晁盖天王与刘唐头领已押着官军主将呼延灼上山来了!
众将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齐看向吴用。
吴军师笑道:莫要看小生,此乃陆谦哥哥神机妙算之功。
众人又望向陆谦,陆寨主含笑对喽啰道:快请晁天王与刘唐兄弟进厅!
没过多久,晁盖与刘唐便推着一名身形魁梧、气宇轩昂的宋将走进来,那不就是双鞭大将呼延灼吗?
晁盖与刘唐见到陆谦,连忙抱拳道:“陆谦哥哥!我们与朱仝兄弟一起不负所托,已将呼延灼擒获!现押到山寨,请哥哥发落!”
陆谦大笑道:“辛苦三位了!晁天王和刘唐兄弟在郓城做都头可还习惯?”
刘唐抢着说道:“我和晁天王平日多随朱都头缉捕盗贼,哪像山上弟兄那般快活自在!”
话音刚落,鲁智深便笑着骂道:“你这丑汉,守着郓城县那热闹地方,这回又让你几个拿下呼延灼,抢了头功!好事都让你占了,你还来眼馋我们,真该打!”
刘唐与鲁智深曾同守七杀关,彼此熟络,听了也不恼,只笑道:“鲁大师什么时候想下山走走,就来郓城找我,小弟一定安排得妥妥当当!”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
陆谦也笑道:“晁天王、刘唐兄弟先入座,待会儿一起喝庆功酒!”
说罢,他走到呼延灼面前,亲手解开绳索,说道:“委屈将军了。
我久仰呼延将军威名,只恨未能早日相见!今日在聚义厅得遇,是你我缘分。
不知将军可愿上梁山,与我等同聚大义?”
呼延灼冷哼一声,道:“我呼延家世代为官,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岂能落草为寇?但求一死!”
这番话激怒了旁边的拦路虎糜胜,他怒喝道:“哇呀呀!气死我也!若不是哥哥惜你是个人才,我们怎会留你到今日?你既不知好歹,我这就宰了你!”
糜胜说完便要去取斧头,却被赤面虎袁朗和摇山力士卫鹤拦住。
他仍不甘休,跳脚大骂:“这厮不识抬举,哥哥何必与他多言!一刀杀了干净!”
陆谦未作声,只是望向呼延灼。
呼延灼倒也硬气,昂首望着聚义厅屋顶,一言不发,俨然一副慷慨赴死之态。
“呼延将军!”
“将军!”
就在这时,白虎旱寨总管轰天雷凌振,带着百胜将韩滔与天目将彭玘走了过来。
呼延灼见到三人,面露讶色,再看他们装束,不禁问道:“三位将军也投了梁山?”
韩滔向呼延灼一抱拳,说道:
“呼延将军!当初我与彭玘将军不过是地方团练,全赖您提携举荐,方有今日之风光!将军恩情,我等终身铭记!”
“然而陆谦大哥重义,不嫌我等战败归降,反以礼相待,我等这才决意改投梁山,与众兄弟一同替天行道!”
“哼!说得动听!既受朝廷恩遇,便应尽忠报国、舍生取义,怎可自甘堕落,与草寇为伍?”
呼延灼冷声质问。
陆谦朗声大笑:“将军所谓尽忠,莫非是忠于那蔡京、高俅之流,为他们私欲颠倒黑白,助纣为虐?”
呼延灼欲要争辩,彭玘抢先开口:“寨主言之有理!将军岂不见高俅、蔡京、童贯等人,为一己私利害尽忠良?如今奸臣当道,各地官吏纷纷效仿,贪腐横行,百姓受苦!将军何苦执迷不悟?”
“唉!我……”
呼延灼一声长叹。
“将军若实在舍不下昔日荣光,陆某也不强留!”
陆谦端起一碗酒,走到呼延灼面前笑道:“请饮此碗,便送将军下山!”
呼延灼本因彭玘之言心有所感,未料陆谦竟直接邀酒送行,一时怔住。
“多谢陆寨主!”
他只得接过酒碗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