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再续,书接上回。
上回说到原来陈禺所到的大院就是藤原雅序的家,陈禺在大院中得到了藤原雅序义父和师父的认可,并且在藤原雅序手下获得办差的承诺,最后藤原雅序带着陈禺去参加足利义满的晚宴。
三骑在夕阳下缓行,径往当时扶桑权力的中心室町殿。一路上行人见三人穿着华贵,女子容貌倾国,男子身形伟岸,都纷纷回头驻足。
将到室町殿前,依稀见到前面早一步从驻所出发的林岳,陆皋鸣,等一众。大家在路上纷纷行礼问好,然后又让给藤原雅序带头,没几步就到了室町殿前,众人纷纷下马,室町殿轮值的足轻一边帮众人把马牵走,一边跑进去通传,众人趁通传的时候相互帮忙最后再整理了一下衣冠,检查了一下带来的事物。
不多久,通传的足轻带了一个和尚出来,众人看见这个和尚面约莫三十来岁左右,如满月,目如朗星,身披黑色袈裟,颇有高僧的气象。
藤原雅序认得这个和尚,连忙上前行礼说,“晚辈见过中津和尚。”
圆灵大师见同是佛门弟子,也走前双手合十施礼,说,“阿弥陀佛!”
中津和尚精通汉学,见是众人果然是中原贵客,连忙行礼,用汉语对众人自谦说:“贫道见过众位中原朋友。”
众人见他如此注重礼节,也纷纷回礼,或是拱手,或是鞠躬,纷纷回答,“大师有礼了!”
待众人说完,中津和尚继续道,“贫道略懂汉语,今晚为诸位和将军做个翻译,如果有什么翻译不准去的,还望各位指正,包涵。”
他这样一说,广拙道长,圆灵大师,陆皋鸣,林堂盛四个领袖,对他都无不加深了几分敬佩。心想这个和尚学识之高,却能如此谦虚将来成就必定不可限量。四人望完和尚,也不觉转头望了一眼陈禺……
陈禺如何不知,他们是提升自己,多学学人家,学识渊博,为人低调。
见对方迎接的是一位高僧,广拙道长让出头位,由圆灵大师出来带头代表众人,对中津和尚施了一礼,说:“全凭大师安排。”
中津这才笑吟吟地转身,带着众人进入宫殿。
室町殿是室町文化的发源地,有记载后来足利义满成年后在其中举办连歌会、能乐表演,收藏唐物(中国进口器物)。其中室町殿东侧紧邻鸭川西岸,其园林「镜湖池」直接引入鸭川活水,形成「近水而居」的格局。
而今晚宴席,由于殿中主事考虑到人多,可能还会有某些原因部分嘉宾可能会中途离场,而且今晚天气难得清爽,干脆把宴席的地方设在湖边户外。在足利将军处左右两边各准备四张桌子,其余的人沿着湖池,在不同的空地上,凉亭中,或八张,或十二张矮桌,总共五六处这样的分场。
每个分场中有有中原武人的席坐,也有精通汉文的僧侣或艺人陪席。还有汉和各一扇山水屏风,在每个分席之间,武人的席位后面有兵器架让其摆放武器,商人的席位后有矮柜给予其放随行物品。
这样的分布,既可以减轻众人挤在一块的拥挤,又可以减轻大家面对面时的严肃,把武人和商旅分开,既方便大家同席交流,又方便举席各方敬酒其他席。
主办方还考虑宴席可能会持续到晚上,各处都挂了五颜六色的灯笼。
在庭院间,不时会看见穿着色彩华丽的侍女巡视灯笼,把熄灭的灯笼重新点亮,还有着 “胴丸”,持仪仗的武士,把守庭院各处,给宾客妥妥的安全感。走动的侍女和矗立的武士,在原本雅致的园林中又再构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除了众人的坐席,主席处,还有一些其他座位,部分乐师已经就坐,正在检查乐器。还有一些地区让布帐隔开,估计可能有表演的艺人,在其中装扮。
陈禺一边走一边奇怪既然足利将军只有十岁,他真能出来敬酒和饮酒?怎么想都觉得这样好像不太对!广拙道长,陆皋鸣等几人考虑情况的也是差不多。不过既然主人家如此热情,自己就一切听从安排就是了。
主席出,除了给足利义满留的主位外,中原这边四人分别是广拙道长,圆灵大师,林岳,和陆皋鸣。扶桑那边首位的是细川家的武士,次位的是中津和尚,然后是出力最多的藤原雅序,最后还有一位武将香川的武士。
陈禺和广拙道长都有做功课,知道现在扶桑的大将军足利义满还年幼,真正把控幕府的顾命大臣细川家,细川家大臣亲自到场,这次会面规格已经是非常之高。
陈禺、王富贵、褚长卿、尚截,四人一席,配席的是一位堺町叫今井宗佐的商人,还有他的两个翻译,据闻他的两个翻译也大有来头,两人合起来精通五六种语言。
趁还未开席,席中的陪饮官员介绍今井和王富贵也相互认识,两位老板被介绍后都各展商界本领在翻译的帮助,又是夸赞,又是护送礼物,讨对方开心。客气完,大家讲述了自己经营的生意,两人都想未来汉和通商,打通扶桑,朝鲜,大明这条大商桥梁。
正当大家还在客气嘘寒的时候,听到有人用高昂的声调,喊了一句扶桑语,然后有人用同样的声调将其翻译汉语,“足利将军到!”众人纷纷停止了交流,回到自己座位。
陈禺离远看见在主席处,那边,有四个人簇拥着一个十来岁锦衣和服少年,去到中间主席位,少年到了座位却不坐下,先对两边宾客,行了主客礼,然后再满面笑容地对广拙道长一行人说了一句扶桑话,陈禺看见广拙道长和圆灵大师,立即用扶桑语答谢,陆皋鸣和林岳也纷纷点头,陈禺这才明白原来主席的四个大豪是全部都会扶桑语的,自己之前竟然一直都懵然不知。
细川赖之向藤原雅序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藤原雅序连忙走出坐席,去到宴席中央处,对足利义满一鞠躬,然后逐一介绍起中原来的四位大豪。足利义满兴致勃勃勃勃,藤原雅序每介绍完一人,足利义满都向他们点头问好。显然,类似足利义满这样的少年是很少见到,如此多的海外客人来做客,而且四个大豪,都见足利义满年幼,都准备了各自的礼物,一一赠送给足利义满。
藤原雅序介绍给足利义满介绍完众人,又给众人逐一介绍,扶桑那边三个人物。虽然她也知道四位大豪都会扶桑语,但她仍然用汉语对四人进行介绍。介绍前前还有意无意间望了一眼陈禺这边,看见陈禺也正看着她,偷偷一笑。
陈禺内功之强,耳目均极佳,离远就听到藤原雅序介绍,第一个细川家的武士,名叫细川赖之,是细川家的掌舵人。离远望去,细川赖之大约四十岁左右,身着束带(公家正式礼服),头戴黑漆乌帽子,姿容端正。此外他身后的武器架上还有一把太刀。显然这个细川赖之是个文武全才,既能排兵布阵,又能持堂履政,是现在年少的足利义满的真正倚仗。
藤原雅序介绍完细川赖之,就开始介绍那个叫中津的和尚,原来他又叫要关中津,其俗家姓竟然和藤原雅序一样。他十三岁入京都天龙寺,师从梦窗疏石,受戒法名 “中津”,后得号 “要关”。从小就深得梦窗疏石器重,说其在禅学和汉学的天赋出类拔萃。陈禺回想起之前他出门迎接众人入来,汉语流畅,谈吐不凡,也相当佩服。忍不住望向这次带队的广拙道长和圆灵大师,从两人面色中也看出两人对这个要关中津非常认可。
藤原雅序介绍到第三个人名叫香川成政,香川成政是香川家的武士。陈禺见他身披扶桑甲胄,显然是要突出自己的武将身份。在藤原雅序的介绍中,香川也是发展扶桑水军的重要支柱。能把他找来显然把政的细川赖之,对今晚的会面有备而来。藤原雅序说过她通过驿站和扶桑通信过,也许在信中就已经告知细川赖之,中原这次来客,是想和日本商议尝试开通商路,且共同打击倭寇海贼的事情。
果然一一介绍完众人之后,藤原雅序退回。细川赖之,开始站出来,用扶桑语说话,主席中众人看着细川赖之的演讲不住点头。
在副席上,客人和陪席都纷纷离开自己席位,走到前面听细川赖之讲话以示尊敬。宴席的侍从则是趁此机会,帮众人收拾好每一张桌子,摆上酒茶,以及凉菜。
待细川赖之说完,众人才纷纷重新入席。入席后,大家开始食用起自己矮桌前面的茶酒凉菜,翻译则对陈禺,王富贵,等四人解释。
陈禺这才知道,原来刚才细川赖之所说的一共有四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说,年初,足利义满被封征夷大将军。到来年一月正好就是一年整了,不过在来年之前,即年底十二月全国有众多大名会派使者来拜访征夷大将军。届时想请众位远方来客,在下个月观礼。
第二件事,细川赖之非常赞同藤原雅序等人的提议,扶桑需要通过海外贸易来改变现状。现在就和这次过来的几位商家草拟和签订盟约,待试行个若干年,积累一定经验后,再向大明签订国家层面的通商细则。
第三件事,和上一件事类似,谈及的是未来联合大明一同打击倭寇的事宜,不过一方面是考虑当前大明的主要事物是驱赶和消灭北元,也是先和大明民间这边合作,积累一定的经验,然后等待适当的时机,再与大明磋商。
第四件事,是要关中津提出在这次足利将军观礼后,会随众人的船去大明,欲效仿,玄奘法师和鉴真和尚的义举。
最后,细川赖之对众人说了很多祝福语,希望两国最终能走向共同发展。
除了第四件事外,其余三件事本身,都在陈禺预料之中。至于要关中津提出要去大明,这也不难理解,他既然精通汉学,又精通禅学,去大明为未来建立两国邦交,是理所当然的。
王富贵和今井宗佐也借细川赖之刚才提出的民间尝试通商的话题,大夸彼此生得逢时,能够喝到未来大海贸的头啖汤,未来财富可期。众人也立即借机捧场,纷纷让两位老板提携。
陈禺自然也随大队,向两位老板敬酒。但陈禺一望见王富贵,马上想起,当晚和赵湘凌偷看他巴结胡大老板时候的情形,就苦苦憋笑。
开始的时候,王富贵以为陈禺是不习惯这种阿谀奉承的场合,后来慢慢想到了关键,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拿着酒杯来给陈禺敬酒时,把嘴巴凑到陈禺耳边小声说,“如果你敢提那天晚上的事情,回中原我就告诉教主和你藤原特使在扶桑……要生娃了!看她会不会带着公主过来砍你!”
陈禺哪里想到他能这样说话,听完一口酒喷了出来,哭笑不得的看着他……
王富贵还没完,继续凑到陈禺耳边说:“陈公子其实我很佩服你,我们是朋友,我出海的时候留意过,你买了人参,然后又买了好些礼物送给教主和公主,我猜你现在的钱也不多了,我正好可以帮你解燃眉之急。”然后递了一个本厚书给陈禺。
陈禺看见书皮上写着《通俗演义》,“嗯?”,疑惑的接过厚书,谁知一上手就觉得重得出奇,而且完全没有书的手感。心道果然是有机关,但面上不动声色,对王富贵说,“多谢大哥赠书,现在我们都是为教主奔波出力,何必如此客气。过去的事情就翻页过去了吧!”说完,把书放下,对着王富贵连干三杯。
王富贵其实也知道陈禺不是乱说话的人,就怕他是喝多了被人怂恿了几句后,一时不察当笑话一样把那次的事件说出来,另外他也是真心想帮陈禺的。有时候甚至他自己都怀疑,如果陈禺被藤原雅序成功拿下了,回去告知教主,教主会不会大发脾气。不过他认为陈禺如此优秀,而且藤原雅序当前有这样大优势,打陈禺主义天经地义,不出手才有问题。再说了陈禺他可以打,但打不过;藤原雅序他打得过,但不能打,就算他真的想“从中作梗”,也没那个实力。最后见陈禺看懂了自己提醒,就拍拍陈禺的肩膀,回到自己坐席上继续通过翻译和今井宗佐谈天说地。
陈禺回到自己席上,仔细看了一下《通俗演义》,才确认是一个书盒。书盒里果然放着五串扶桑国的铜钱,每串大约目测大约有两百枚。心想,王富贵果然是个好人,他不敢给我大钱,怕我乱花,他如果给我小钱,又怕众人看不起我,所以弄个书盒子,让人不知我收到的是小钱还是大钱。
陈禺放好书盒后,开始望向桌面上的菜肴,是一小樽清酒,应该是留着等会儿敬酒足利将军那席时候用的,竟然还有一壶山西的汾酒,当时扶桑和中原的海贸只是民间小打小闹,很难有那么深入内地的商品能流通到扶桑。陈禺马上望向王富贵。王富贵见他提着汾酒的酒壶看着自己,点头示意那酒确实是他带来的。王富贵本来就是在三晋之地经商,汾酒也正是出自三晋之地,用不完的酒,肯定也都送给足利将军,那就等同于是足利将军给他的商品在扶桑地区做了宣传。剩下的就是浊酒了,浊酒倒是不少,基本管够。
除了酒水以外,就是四样凉菜,包括:昆布渍,烤鲑鱼干,煮豆,和干脯。因为都是凉菜,量都不大。
正当众人开动时,主席那边,开始奏起雅乐,也有舞者出来随着音乐跳舞。
侍从也纷纷上主菜,一盘和式杂煮,一块仿唐式米糕,一块烤鲷鱼,还有一盘唐式炒青菜。
然后就是糙米饭,和味增汤,还有一些梅子干,给人解腻。
陈禺看这些菜式虽然简陋,但也想到此时正是日本南北对峙的时候,幕府的资源也有限,能摆出这场宴席专门宴请自己这行人,已经非常不错了。藤原雅序曾经说过足利将军年幼,和大明发展关系还要等一二十年。陈禺这时才明白要等一二十年,主要的原因还不是因为将军年幼,而是扶桑南北朝对峙。现在对峙双方虽谈不上势均力敌,但都没有压倒性的优势。
看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愿未来海贸能真的给两国带来物资与财富吧。陈禺在一边品尝着菜肴一边在复盘今天的事情,忽然想到,藤原雅序的师父和义父都说来了今晚宴席,随即马上四处寻望,却不见两人踪影。想来可能这些高手都是藏在暗处,观察着全局,警惕不时。
没有多久,足利义满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这席,席中众人纷纷起立,拿着一小樽清酒,上前敬酒向足利义满等人敬酒。双方敬完酒后都互相客气一番,藤原雅序走过陈禺身边时,把一张纸团塞到陈禺手中。
陈禺回到席中打开纸团,见到上面写着,“查,西南,忍者!”,立即警觉起来,扫视了一下园林西南边,见西南角远处有一个厕所,就向侍从解释说自己去厕所,随手拿背上四方皮袋和拿回绕指纯钢剑,捂着小腹朝西南边走过去。
一路走,一路尽其耳目,搜索着附近是否有潜藏的忍者。虽然确实让他识别出,园林里确实有些花匠,杂工身负武功,但这些人明显是室町殿里的护卫。藤原雅序绝不可能是叫他查这些人。
但他一路带着武器,高警觉的走路,也让这些护卫或多或少把注意放在他身上。
陈禺将到厕所了,竟然发现在厕所旁边的矮树丛有些异动,于是便假装好奇地走过,拨开树丛,却见是一条大狗在打滚。
陈禺正感到好笑,是不是自己太过紧张了。正在他放松警惕的一刻,地上的那条狗忽然暴起扑向陈禺。
陈禺担心这条狗是就算不是足利义满本人的,也是这里的工作人员的,所以不愿拔剑杀狗。狗对陈禺的飞扑一击不中,立即扑上一棵小树,然后沿着树枝快速跑出墙外。
陈禺见状知道必定事有蹊跷,也不等告知附近的卫士,自己立即跳上树跟了出去。果然翻墙下地后,见到一个黑影带着刚才跑出去的狗向城中街道跑去。
陈禺心想,现在室町殿内高手如云,里面的人应该不会有事,立即去追赶那个黑影。那个黑影也感知后面有人追来,立即加快脚步。
陈禺已经确认这个可疑的黑影就是一个忍者,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忍者,两人在城中街道中一追一赶,几个转弯后,那忍者和他带着的狗,被陈禺逼近了一个死胡同。
忍者知道自己无路可逃,从背后抽出忍刀,摆出架势要和陈禺一决高下,他脚下的那头凶狗,也呲牙怒目的盯着陈禺。
陈禺知道现在只能先擒住敌人再说,也拔出绕指纯钢剑。
两人没有对峙,陈禺一拔剑后,忍者和狗便双双扑来。
陈禺轻松避开,回剑反击。对面忍者用忍刀抵挡,两人一上手就以快打快,地过了六七招。
陈禺暗暗惊奇,这人多的武功确实不弱,于是更激发陈禺有活捉他的想法。
忍者一人一狗,被陈禺逼得节节败退,若是陈禺下死手的话,只怕忍者和他训练出来的那条狗已经身首异处了。
不过打着陈禺也觉得奇怪,这个忍者似乎身上不但有扶桑一篇的武功,还有中原的武功,至此,又激发起陈禺调查他来历的想法。
陈禺剑势逐步压迫忍者和狗的腾挪攻坚,准备最后一击……
那么陈禺又是否能够捉住这个神秘的忍者呢?欲知后事如,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