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溪殖民星的星尘灯刚亮起时,胡斐正在公共浴室的管道间蹲了半宿。新换的星兰藤水管接口处渗出细流,像条不肯安分的银蛇,顺着墙壁的裂缝往下爬,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他指尖蹭过接口处的星尘结晶涂层,结晶的棱角已经被水流磨得光滑——老王送来的结晶虽然纯度高,却太脆,抵不住水管里反复冲击的水压。
“统帅,林薇小姐让我来换滤网。”机甲工厂的小周抱着个铁框站在门口,框里嵌着层星兰藤编织的网,网眼细密,隐约能看见里面的星尘粉末在发光。这是按林薇的设计做的,据说能挡住黑铁砂,又不影响星尘煤的燃烧效率。
胡斐直起身,后腰的旧伤牵扯着疼——那是在锈铁空间站被掉落的钢管砸的,阴雨天总像被虫咬。他接过滤网翻看:“工厂的熔炉能烧了?”
“能了!”小周的声音透着兴奋,“加了这滤网,火焰真变蓝白色了,老王说今天能赶出三根传动轴。对了,他让我问问,浴室的水管要不要工厂的人来帮忙修?小伙子们编机甲零件的手巧着呢。”
胡斐笑了笑,刚要应声,浴室里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他快步走出去,只见几个居民围着喷头争执,地上散落着几片星兰藤碎屑。
“这破水管又裂了!”一个裹着浴巾的汉子指着喷头下的积水,“刚抹了肥皂就没水,耍人玩呢?”
“就是!昨天老张头还说水温忽冷忽热,今天直接断水,你们到底会不会办事?”
胡斐拨开人群,看见那根新换的星兰藤水管果然裂了道口子,星尘结晶涂层像碎玻璃似的嵌在裂口边缘。他弯腰捡起一块碎片,结晶在掌心凉得发涩——这不是自然磨损,裂口处有明显的啃咬痕迹,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撕烂的。
“小雅呢?”胡斐沉声问。
“小雅姐带着女工去后山割星兰藤了,”一个小姑娘怯生生地说,“她说这边的藤子不够韧,后山的老藤更结实。”
胡斐心里一沉。后山是星尘矿的边缘,那里的星兰藤确实长得粗壮,但根系缠着矿脉,藤汁里混着星尘矿的碎屑,性子烈,不好编。上次小雅试着用后山藤编水管,结果藤子在夜里自己炸开了,溅得满墙都是细刺。
他正想着,小周突然指着浴室角落:“统帅,你看那是什么!”
角落的阴影里,缩着只灰毛小兽,正抱着根星兰藤水管啃得欢。那是矿场常见的“星尘鼠”,专啃带星尘能量的东西。胡斐突然明白——老王的星尘结晶纯度太高,反而引来了星尘鼠,它们咬坏水管,就是为了舔食结晶碎屑。
“去拿点废机油来。”胡斐对小周说,“星尘鼠怕油污。”
小周刚跑出去,人群外突然响起骚动。一个女工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发髻散了,手里的星兰藤散落一地:“小雅姐……小雅姐在后山被藤子缠住了!”
第八十章:后山的藤与炉前的火
胡斐赶到后山时,星尘矿的红光正从矿洞深处渗出来,把整片林子染成诡异的橘色。小雅被缠在一丛最粗的星兰藤里,藤条像活的蛇,在她胳膊上勒出红痕,有些尖刺甚至嵌进了皮肉里。
“别挣扎!”胡斐大喊着扑过去,抽出腰间的匕首割向藤条。星兰藤被割破的地方渗出乳白色的汁液,溅在他手背上,像被烙铁烫了下,火辣辣地疼。
“这藤子不对劲,”小雅疼得额头冒汗,“它们好像在吸我身上的星尘味……”
胡斐这才发现,小雅的工装裤膝盖处缝着块星尘结晶——那是上次修水管时剩下的,她舍不得扔,缝在裤子上当补丁。难怪星兰藤缠着她不放,这些老藤早就被矿脉的星尘养得认“能量”不认人了。
他急中生智,扯下小雅裤腿上的结晶补丁,往远处一扔。星兰藤果然松了劲,像被磁石吸着似的,纷纷朝结晶落地的方向伸去。胡斐趁机拽着小雅往外跑,跑出林子时,两人的衣服都被藤刺划破了,胳膊上渗着血珠。
“你怎么这么傻,”胡斐给她包扎伤口,语气硬邦邦的,“不知道后山的藤子不能碰吗?”
小雅咬着唇不说话,从口袋里掏出几根没被缠坏的星兰藤:“这些是好的,够编三根水管了。”
胡斐看着那几根被她死死攥在手里的藤子,突然没了脾气。他想起刚到蓝溪星时,小雅还是个连星兰藤都认不全的小姑娘,现在却敢独自闯后山,就为了几根能编水管的藤子。
两人往回走时,远远看见机甲工厂的烟囱在冒烟,蓝白色的火焰映红了半边天。小周跑来说,老王带着人把星尘鼠赶跑了,还顺带修好了浴室的水管,现在正用新滤网试熔炉,第一根传动轴已经锻好了。
“统帅,老王说让您回去看看,那传动轴的韧度,能扛住能量塔的冲击!”
回到工厂时,锻造车间里一片欢腾。老王举着根银灰色的传动轴,往铁砧上狠狠一砸,传动轴弯了个弧度,松开后竟慢慢弹回原状。“看!加了星兰藤滤网,炼出来的钢里带着藤子的韧劲,比以前结实三倍!”
胡斐接过传动轴,指尖划过光滑的表面,能感觉到里面流动的星尘能量——那是星兰藤的温柔与星尘钢的坚硬,在高温里拧成了一股劲。
这时,小雅突然指着窗外:“快看!”
浴室的方向亮起了灯,蒸汽混着星尘灯的光,像条白色的带子飘向工厂。隐约能听见有人在唱歌,是棚屋区的老张头,他在唱锈铁空间站的老歌,调子虽然跑了,却透着股活气。
“老王,”胡斐突然开口,“让小伙子们多炼点传动轴,明天我们修能量塔去。”
老王愣了愣,随即笑了:“早该修了!能量塔的基座都锈了,用新钢加固,再缠上星兰藤,保准比以前结实!”
小雅把那几根星兰藤递给纺织女工:“先编水管,剩下的给能量塔做‘外套’。”
胡斐望着窗外的蒸汽,突然觉得后腰的旧伤好像没那么疼了。星尘鼠咬坏的水管能修好,后山的藤子能变成护塔的“铠甲”,连最硬的钢,也能因为一点星兰藤的韧劲,变得更经得起摔打——蓝溪星的麻烦从来没断过,但解决麻烦的法子,也总在这些磕磕绊绊里慢慢长出来。
深夜的指挥部里,胡斐在图纸上画了个新符号:一根星兰藤缠着根传动轴,旁边写着“韧”字。窗外,能量塔的探照灯转了个方向,把光打在浴室的屋顶上,像在给那片蒸汽镀上层银边。
他知道,明天醒来,说不定又会有新的麻烦——星尘鼠可能再回来,后山的藤子可能长得更野,熔炉的温度可能又不稳定。但只要机甲工厂的火还烧着,浴室的蒸汽还飘着,有人愿意为几根藤子闯后山,有人愿意为根传动轴砸铁砧,蓝溪星就永远有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