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裂变,金色的辉光取代了原本铅灰色的阴霾。
那并非寻常意义上的雨水。
那是液化到了极致、浓缩了高维规则碎片的灵能洪流。
它们从破碎的维度壁垒中倾泻而下,如同银河倒灌,洗刷着这颗满目疮痍的蔚蓝星球。
绿湖市废墟中央,一株早已碳化的枯死柳树,在接触到第一滴金雨的刹那,发出了令人牙酸的爆鸣。
焦黑的树皮炸裂,嫩绿的新芽以一种违背植物学常识的狂暴姿态喷薄而出。
根系如虬龙般刺穿水泥路面,树冠在数息之间遮蔽了半条街道,每一片叶脉中都流淌着淡金色的荧光。
这仅仅是一个缩影。
被工业毒素染成墨色的绿湖,此刻翻涌着洁白的浪花。
剧毒的重金属沉淀被灵能强行分解,湖水清澈得如同未央星最纯净的水晶。
成群结队的变异鱼类跃出水面,它们畸形的鳞片脱落,生长出更加坚硬、流线型的甲胄,原本浑浊的鱼目中闪烁着初开灵智的光芒。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气。
那是生命因子过饱和后产生的特有味道,吸入一口,肺腑间便如同火烧般滚烫,随后便是脱胎换骨般的舒爽。
蓝星的灵能浓度指标,正在以几何倍数疯狂攀升。
这一刻,这颗星球不再是科技侧的荒漠,而已然晋升为甚至超越未央星洞天福地的修炼圣土。
“吼——!”
一声长啸穿透了厚重的云层,激荡在火种基地的上空。
那是燕峰。
这位从血火中杀出的剑客,此刻正悬浮于半空,周身剑气缭绕,将落下的灵雨切割成无数细碎的晶尘。
他原本卡在战将阶巅峰的瓶颈,在这场天地馈赠面前,脆弱得如同薄纸。
根本无需刻意冲关。
体内积攒的剑意与外界狂暴的灵能产生共鸣,瞬间坍缩、凝练,化作了一颗璀璨的剑丸。
统领阶,成。
一道凌厉无匹的剑光冲霄而起,竟将头顶百米范围内的云层生生绞碎。
不仅仅是他。
火种基地的每一个角落,都在上演着生命的跃迁。
那些从未央星回归的意识体,在重返肉身的瞬间,惊奇地发现原本属于“游戏角色”的力量并未消散。
经过“数据化”规则的洗礼,这些力量剔除了杂质,变得更加纯粹,与蓝星原本孱弱的肉体达成了完美的契合。
这是一场属于全人类的基因飞升。
也是旧时代葬礼上,最为盛大的一场狂欢。
“唰!唰!唰!”
几道流光撕裂空气,裹挟着刚刚突破的强大威压,直奔信号塔顶端而来。
祝南城周身缭绕着赤红色的烈焰,那是火系灵能外溢形成的元素法衣,高温将周围的雨水瞬间气化成白雾。
门罗骑跨在一头体型暴涨至五米的幽灵狼背上,狼爪踏空,在虚空中留下幽蓝色的鬼火足迹。
当他们重重落在天台之上,激动的呼喊声已经到了嘴边。
然而。
所有的声音,在看到那个伫立在天台边缘的身影时,戛然而止。
云竹背对着众人。
他并未做出任何防御姿态,甚至连一丝气息都未曾外泄。
但他周围的空间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感。
金色的数据流如同实质化的绸缎,在他身边缓缓流淌,每一串代码的生灭,都似乎在阐述着某种至高的宇宙真理。
那是属于“管理员”的余威。
是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神性残留。
祝南城迈出的脚步僵在半空,他咽了口唾沫,原本想要拍向云竹肩膀的手,下意识地缩了回来。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感,让他不敢造次。
眼前这个人,真的是他们熟悉的那个队长吗?
还是说,那个名为“云竹”的人类意识,已经被某种高维的神明所取代?
距离感。
一种无法逾越的、如同天堑般的距离感,横亘在众人心头。
那是凡人对神只本能的敬畏,无关交情,只关乎生命层次的绝对压制。
云竹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死寂。
他缓缓转过身。
眼眶中那两道如同瀑布般奔流的金色数据流,正在逐渐枯竭、消散。
原本淡漠、宏大、视万物为刍狗的眼神,慢慢恢复了黑白分明的清澈。
那股令人窒息的神威如同退潮的海水,悄然收敛入体内。
他重新变回了那个身形略显单薄、面容清俊的青年。
云竹看着眼前这些面色紧绷、眼神复杂的生死之交,眉梢微微上挑。
紧绷的嘴角松弛下来,勾勒出一抹极淡,却带着几分烟火气的弧度。
“都醒了?”
“怎么一个个看着我像是在看怪物?”
平静的语调,带着一丝熟悉的调侃。
这句话就像是一把锤子,瞬间敲碎了那层无形的玻璃墙。
祝南城长出了一口气,紧绷的肌肉瞬间松弛,整个人差点瘫坐在地上。
他用力揉了揉有些发僵的面部肌肉,眼眶却不争气地红了一圈。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化作了一个粗鲁却真挚的动作。
他重重地锤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醒了。”
“如果你再不回头,老子都要以为你要白日飞升了。”
云竹轻笑了一声,点了点头。
“想飞升,还早了两万年。”
话音未落。
他的身体猛地晃动了一下。
原本红润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苍白如纸,毫无血色。
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如同积蓄已久的山洪,在权限抽离的瞬间爆发。
Gm体验卡到期了。
世界重构的权限正在被宇宙规则强制剥离,透支精神力的副作用开始显现。
脑海中像是有无数根钢针在同时搅动,痛得他几乎想要晕厥。
但他不能倒下。
至少现在不能。
云竹咬破舌尖,借着腥甜的痛楚强行提神。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投向头顶那片依然裂开的苍穹。
清道夫虽然被删除了。
但那个巨大的位面裂缝依然存在。
它就像是这颗星球上一道狰狞的伤疤,如果不处理,迟早会引来更多贪婪的目光。
深渊、异界神明、星际掠食者……
在这个黑暗森林般的宇宙中,一个敞开大门的弱小文明,就是摆在餐桌上的肥肉。
“得把门关上。”
云竹低声呢喃,声音虽然虚弱,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调动体内仅剩的、如同游丝般的最后一缕管理员权限。
视网膜上,创世面板的界面最后一次亮起,闪烁着危险的红光。
【警告:精神力透支严重。】
【警告:强行操作可能导致意识崩溃。】
云竹直接无视了那些警告。
【启动合成模块。】
【素材锁定:位面壁垒裂缝(S级) + 世界树法则残片(SS级) + 空间锚点(A级)。】
【目标蓝图:可控型位面通道——星门。】
他抬起右手,对着那片破碎的虚空,虚虚一握。
动作轻柔,却精准得如同最高明的外科医生。
“缝合。”
伴随着他的指令,天空中出现了壮观的一幕。
原本狰狞的裂缝边缘,突然浮现出无数金色的法则线条。
它们如同灵巧的针线,在虚空中穿梭、交织,将破碎的空间壁垒强行拉拢。
狂暴的空间乱流被抚平。
那些足以撕碎钢铁的罡风被压缩、凝练。
云竹并没有选择将通道彻底封死。
那是懦夫的行为,是闭关锁国,是自绝于诸天万界。
他选择了一种更加大胆、更加疯狂的方式。
他在两个世界之间,装上了一道“拉链”。
原本无序的裂缝,在金色线条的编织下,逐渐化作了一个巨大的、呈螺旋状的星门。
它静静地悬浮在大气层外,直径超过百公里。
深邃幽蓝的漩涡中心,闪烁着点点星光,像是一只闭上的巨眼。
既阻挡了外界的窥探,又保留了向外探索的可能。
等待着被再次唤醒的那一天。
“完成了……”
做完这一切,云竹指尖的最后一点金光彻底熄灭。
那种无所不能的掌控感瞬间抽离,巨大的空虚感让他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但他强撑着站住了。
此时此刻,他重新变回了那个只有妖尊阶实力的人类。
没有了系统权限,没有了言出法随。
但他的眼神,却比刚才更加明亮,更加锐利,仿佛经过烈火淬炼的精钢。
因为他知道。
从这一刻起。
蓝星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猎场,不再是高等文明眼中的病毒源。
而是一个拥有独立主权、连接着诸天万界的……半位面。
就在云竹准备收回目光,彻底放松紧绷神经的瞬间。
“咚!”
他的心脏毫无征兆地停跳了一拍。
周围的时间流速仿佛在这一瞬陷入了停滞。
风停了,雨止了,甚至连空气中尘埃的漂浮都定格在了半空。
一股无法形容的视线,跨越了无尽的时空与维度,毫无征兆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视线不属于清道夫主宰。
也不属于深渊中那位贪婪的噬魂魔主。
它来自更遥远、更深邃、甚至超越了现有宇宙维度的尽头。
没有任何威压。
没有任何情绪。
也没有任何善恶之分。
就像是一个正在观察蚂蚁搬家的人类孩童,偶然间看到了一只强壮的工蚁举起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眼中流露出的那一丝单纯的、缺乏同理心的兴趣。
纯粹的好奇。
以及一种居高临下的、仿佛跨越了亿万光年的冰冷俯视。
云竹浑身的汗毛在这一刻根根炸起,灵魂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栗。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哪怕是面对清道夫主宰时,他都没有这种感觉。
在那道目光面前,他感觉自己是一只被放在显微镜下的标本,所有的秘密、所有的底牌、甚至连思想都被一览无余。
整个蓝星,甚至整个未央星系,在那个存在眼中,或许都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一行没有任何载体、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的信息,突兀地印入了他的脑海。
【有趣的变量。】
【期待你的成长。】
只有短短两句话。
却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
信息转瞬即逝。
那道目光也随之移开,仿佛从未出现过。
世界重新恢复了流动。
风继续吹,雨继续落。
云竹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风一吹,湿透的后背传来一片冰凉刺骨的寒意。
他死死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借着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至于在那股余威中瘫软。
那是谁?
创世神?
还是某种比神魔还要高维的“观察者”?
所谓的“变量”,是指他打破了既定的命运?
还是指他身上那个不可思议的创世面板?
又或者……这整个世界,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实验场?
恐惧。
这是生物面对未知时最本能的反应。
但在这极致的恐惧深处,云竹却感觉到了一股名为“野心”的火焰,正在悄然点燃。
不管那个存在是谁,不管那个层次有多高。
至少现在,对方没有恶意。
甚至,这是一种……入场券?
通往那个更高、更广阔、更加光怪陆离舞台的入场券。
只要自己足够强,强到能够跳出这个棋盘。
终有一天,他也能站在那个高度,回望这道目光。
“云竹?怎么了?”
身后的祝南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那种僵硬得如同雕塑般的背影让他有些担心,不由地上前一步,低声问道。
云竹猛地回过神来。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份惊悸强行压入心底最深处,封存起来。
转过头。
东方天际线上,一轮红日正在破开最后的云层,喷薄而出。
金色的阳光洒落在满目疮痍却又生机勃勃的大地上。
洒在废墟中新生的绿植上。
也洒在他和这群生死与共的伙伴们身上,驱散了所有的阴霾与寒意。
“没什么。”
云竹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虽然有着深深的指甲印,但他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个灿烂而野性的笑容。
那笑容里,有着少年的意气风发。
也有着历经生死后的从容自信。
他看向那个全新的、未知的、充满了危险与机遇的世界。
“只是突然觉得。”
“这个世界,比我想象的还要大。”
“以后,有的玩了。”
他转过身,不再去看那深邃的星空,而是看向面前这些鲜活的面孔。
大手一挥,豪气干云。
“走吧。”
“我们回家。”
(第三卷完)